结束和博先生的对话,今临慢悠悠地游出洞穴。
回归海洋分明是该高兴的事情,怎么他却笑不起来呢。
鹦嘴鱼公主要的报答是墓碑,西澳眯眯变得面目全非,漂亮的北极霞水母小姐再也不会回来,博先生的冷静里饱含着无奈。
期望中越来越美好的海洋世界没有到来,人类似乎要成为孤寂海洋世界中的新主宰。
“嗯嗯!”两声呼啸从头顶传来。
今临抬头,脸陷进柔软的肉垫,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尖,肉垫里传出他闷闷的呼喊:“草包!”
听见哥哥的声音,草包兴奋地吞进一大口海水,鼓了鼓肚子,结果却将今临弹飞了。
不过还不容今临稳下身来教训它,肉包,菜包,豆包就围作一团,纷纷要与他贴贴。
他被三面肉垫挤在中间,“幸福”得要升天。
“哥哥亲亲我!”
“哥先亲我!”
“我是未成年,先亲我!”
……
三包相互较劲不肯挪一点地儿,头抵着头一定要被第一个亲到。
今临多想维持秩序啊,却被挤得发不出声音。
草包的视野里没有哥哥了,它发出一声愤怒的长啸,急速朝着三包猛冲。
三包感受到了水流的冲击力,条件反射分散开来。
如此草包便能将今临驮在背上突出重围了。
它从海底朝水面打着旋地游,三包跟在它身后。
“交出哥哥!”
“坏蛋,快停下!”
草包哼哼叫两声,游得更卖力了。
新鲜流动的海水让今临无比舒适,这样的嬉戏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他们都跟在妈妈身后,只需要思考明天要去欺负哪只鱼。
他们到达了距离海面很近的位置,仰头能看见碎星般闪烁的粼粼波光,跃出海面后又向下潜游,低头间巍峨的礁石洞穴依稀可见。
一切都平静而美好。
这片海洋不应该被毁灭,海妖的存在是为了守望未来,见证海持续的奔涌。
而不是——
陪着海洋死去。
总能想到办法的,今临想。
他被人类捕捞过,获取密钥之路惊险重重,心脏被子弹打穿,差一秒就被闸口粉碎,又被困在礁石缝里,却每一次都跟死亡擦肩,从绝境中脱身。
只要还活着就不可能没有办法,这世上哪有真正的绝境。
海妖一定会度过这次难关的。
——
人鱼从四面八方游来,长发在水中飘散,海藻般将水底覆盖。
其他海妖群极有秩序地排列起来,五颜六色的鳞片折射出幻彩光芒。
红尾人鱼手中捧着发光的大颗水晶,那是献给神明的祭品。
紫尾人鱼举起白色的鱼骨杖,将鲛纱帘掀开。
一条巨大的鲸鱼从巨礁背后显出身影,它的背上站着祈神庆典的祭司,也是二代人鱼里唯一存活至今的紫尾。
祭司手持珊瑚祭盘,银白的长发捆束在身后,他从鲸背上走下,进入帘后的祭坛。
按照之前练习的流程,今临要跟在祭司的身后,由祭司请神,而他送神。
他跟随走入祭坛。
人鱼等比身量的金色雕塑分立祭坛两端,左边的雕塑眉目低垂,像在哭泣怜悯,而右边的雕塑凝望他来的方向,隐含热切和渴望。
这应该就是人鱼的女神,两位绝无仅有的金尾——钮祜禄和喜塔腊。
不知为何,今临总觉得熟悉,像陷入温暖的怀抱,又像被冰冷的手攥在手心,这种冷热的交替将他拉入虚无的漩涡,他听见——
“今临——”
他茫然眺望,看不见周围的鲛纱,寻不到祭司的身影,周遭的海妖全都不见。
又是这呼唤,是于绝路的指引,苦痛中的安慰。
是谁在呼唤他,又要指引他去向何处?
突然他感觉到背后朝他而来的水流加快,他转身,水流迅速幻化成利刃朝他面中袭来。
“啊——”
他大叫着后退,眼前的景象却随水流层层蜕变恢复成祭坛的样子。
祭司转身压着眉头看他。
“对不起。”他还张着嘴巴,无措地道歉。
祭司接近两百岁了,看起来却比科伦那个臭老头子年轻,深紫色的眼眸仿佛窥透了漫长的漆黑,能吸纳一切岁月的磨砺。
但是这种浓郁的紫色慢慢聚焦,眼仁外的颜色开始变得澄澈,祭司的表情有些凝滞。
“你……你的眼睛不是黑色。”
说到他的眼睛,今临便眨了几下。
“我小时候营养不良来着……不过现在我力气很大的,不是看起来那么弱小……”
祭司凝眸,细致辨认他眼睛的颜色。
这种颜色偏向于栗色,却更浅淡一些,绝对能一眼从白尾人鱼中区分出来。
但要说是金色……却蒙上了一层阴翳,并不闪耀。
营养不良吗?
祭司并不认同这种说法。
白尾人鱼本来就是种群中相对脆弱的存在,因为先天病而营养不良的不在少数,彩尾人鱼中也不乏患先天病者,他们的瞳色并没有任何改变。
他再度审视起这只从一群彩尾中脱颖而出被选中行送神礼的白尾。
脸庞还很稚嫩,正因为犯错而耷拉着眉眼,五官还没有展现出人鱼的明艳,只能说是娇俏,头发也不像一般人鱼一样长,发尾整齐得好像是修剪过,身形看起来未成年,像侏儒却不如侏儒一般弱小,骨架小骨骼也不突出,却让人觉得过得很好,是小鱼苗里也不常见的微胖。
博选中这样的鱼担当如此重要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