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掞安慰道:“殿下还要保重身体啊!”他是真觉得直王镇魇的不是太子而是皇帝,想了想,他提起了东宫的皇孙们,“皇孙们都还年幼,殿下就是为了皇孙们,也得振作啊!靖难之役,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啊!”
按照皇明祖训,太子若是出事,皇上须立东宫皇孙为皇太孙。但是皇上和东宫这一脉的皇位就是成祖抢了侄子的,有这样的先例在,无论是朝臣,还是皇上,都会慎重几分,那东宫皇孙将来又该如何呢?
王掞苦口婆心。
太子听了,总算是有些振作,不是整日里悲春伤秋,看着就命不久矣的样子了,开始喝药了。
直王一家被押进京的那一天,太子也能下地了,他被皇帝传了过去。面对呈上来的证据,直王供认不讳,从直地到京城,他看到了妻子儿女的惶恐,糊涂的脑子总算是清醒了几分,他直接认罪,说自己猪油蒙了心,脑子抽了才会搞这巫蛊的事,他愿一死赎罪,只求放过他的妻儿。
直王赌咒发誓说他们绝不知情。
皇帝看向太子,太子:这狗屁倒灶的事你丢给我了!
对不起了王师傅,本宫不是故意爆粗口的,实在是本宫的爹和兄弟脑子都不正常,不正常!!!
太子想起了王掞和张英劝他的话,直王镇魇皇太子,罪无可恕,但太子要主动提出赦免直王妃和年幼的侄儿侄女们。太子是明白个中缘由的,直王最大的女儿今年也才十一,最小的儿子才两岁,若是连他们这般小儿女都容不下,他就从受害者变成加害者了。
皇上若是看到一个对着年幼侄儿侄女赶尽杀绝的继承人,也不会高兴的,他会想到自己的幼儿,自己的妃子,自己的孙子……
总之,他得提出给嫂子和侄子侄女恩典。
他这么说了,也成功地看到了皇帝脸上的满意和放松。
直王被削去王爵,圈禁凤阳,王妃和孩子们留在京城居住——直王就一个小儿子,真想施恩也得等他大一点儿的。
然后,事情无可避免地回到了原点:如何处置八皇子九皇子。
皇帝觉得自己的长子都被圈禁凤阳了,自己就更得保护好两个小儿子了,坚决不肯松口。
逼急了就说:“朕已经没了长子,你们还要让朕失去老八老九吗?”
群臣差点被气急,你那长子搞巫蛊啊巫蛊!放到平常人家里不被满门抄斩都是皇恩浩荡,如今只是他自己被圈禁,妻儿都还锦衣玉食,太子和太子妃时不时地派人送些衣食,你还想怎么样?!
你搞清楚,我们不是没事找事,是你儿子先犯了国法的!
若是连刺杀太子这样的事都能被轻易放过,那置大明国法于何地啊?
那是皇太子,皇太子!
放到平常人家,庶出的小儿子买凶刺杀嫡长子,你来说说这是个什么罪名?
便是你自己,当初听闻皇太子遇刺,不也是嚷嚷着满世界抓人吗?
皇帝被群臣逼急了,就瞪太子,太子能说什么,老八老九都明目张胆地刺杀他了,还要放过他们吗?这次放过他们,以后老十、老十一谁看他不顺眼,都跑过来刺杀他,反正也不会受到什么惩罚,只是就藩而已——反正他们本来就是要去封地的。
那其他人有样学样,甚至不需要皇子宗亲出面,派底下人出面……
太子为了自身利益,坚决不肯饶过老八老九。
皇帝生气了,觉得儿子不贴心了,再看见首辅和王掞、张英也跟太子一个鼻孔出气,觉得手脚冰凉,太子在不知不觉中竟然有了这么多的党羽!
一生气,他张口就来:“太子不孝不悌,朕要废黜太子!”
简直轰隆隆一个炸雷下来,炸得众人目瞪口呆,怀疑自己跪得太久出现了耳聋的症状,除了首辅,首辅则是怀疑皇帝年纪大了昏了头了,毕竟从皇帝近日来的言行就可以看出,他的确开始昏庸了。
太子还不是最激动那个,最激动的是王掞,他老人家一个健步冲上来,“敢问陛下,太子有何错处,陛下为何要废太子!”
皇帝本来还有些后悔的,但被王掞这么一问,他感觉自己的皇帝尊严都没了,硬着头皮都得走下去,“朕说了,太子不孝不悌!”
王掞:“太子的孝心是陛下亲口说过的!”接下来他列举了皇帝当年嘚嘚嗖嗖那些话。
皇帝当年可是疯狂跟臣工炫耀儿子的,现在被王掞一一列出,他也说不出话来,王掞这家伙记性咋这么好呢!
这可是他自己说出的话,还能自个儿打自个儿脸怎么着!
当然,他也夸过太子的德行,想必这些话王掞这老家伙也记得清清楚楚。眼见其他臣子也上前纷纷为太子求情,皇帝一边觉得自己老了,臣子们都不听话了,一边又觉得太子怎么就不肯放过他两个弟弟,都是一家人 ,他不也没事吗。
越想越气的皇帝再看看他的太子,那小子苍白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皇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满脑子都是:装!他把我逼到现在这个地步,他居然还装!
上首的皇帝忽然老泪纵横,开始抽自己的耳光,“你们说的对,都是朕的错,朕的错!”接下来就跳着脚地骂天骂地。
皇帝的举动吓坏了一群臣子,他们连忙命人传太医。
皇帝病了。
这事群臣都清楚,后宫也有所耳闻,毕竟正常人也不会一边扇自己一边跳脚。
乾清宫乱糟糟的,八皇子九皇子看到了机会,开始散布谣言,说太子忤逆,气晕了皇帝,实乃不孝。
然后就被太子妃抓住了。
太子妃手握凤印,以准皇后的身份执掌后宫多年,还对付不了两个臭小子,事情一出,满朝文武又炸了锅。
即便是想有心想转圜的都没办法了,这个时候还不找地方躲着去,反而凑上来添麻烦,最主要的是还被人家抓住了!
东宫夫妻俩有名分有大义有舆论,你们俩有什么!
皇帝没多久就苏醒了,喝了点小米粥养养胃,然后传太子觐见。
太子还是苍白着脸,但相比之前已经好太多了,皇帝冷笑问他:“你做出这副可怜模样给谁看,他们不都是你的党羽、你的靠山吗?!”
皇太子是十分傲气的,虽说最近的事情让他有些伤心,但皇帝这么一问,他的犟脾气也上来了:
“儿臣是康熙十三年出生,是父皇的嫡子,要说恩师,父皇就是儿臣的恩师!康熙十四年,儿臣在太和殿被册封为皇太子,设詹事府,搬进毓庆宫,后管刑部和吏部,一直到两个月前奉旨监国,每一步都是父皇的拔擢。要说靠山,父皇就是儿臣的靠山!要说同党,儿臣也只能是父皇的臣党!君不密,则失臣。父皇适才所言,非君论臣之道。儿臣恳请父皇收回!”
皇帝:“……”被气了个倒仰。
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些个孽障啊,皇帝悲从心中,呜呜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