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佟二舅有相同举动的还有已经到了封地的皇长子,他也搞起了玄学,诅咒对象还是东宫父子俩。
皇长子的想法很简单,在朝堂上,那群老匹夫说了,大明祖制,有嫡立嫡,无嫡才能立长,所以——老二那家伙死了,不就轮到他了吗?!
啊对,老二现在有孩子了,得老二还有他那个小崽子一起死了,他才有机会!
皇长子想了想,想出一个绝妙的好主意:他要诅咒老二还有那个小崽子!
他当然也知道巫蛊有多吓人,历朝历代因巫蛊而死的不计其数,最有名的就是汉武帝时期的巫蛊之祸,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要老二和他的崽子一死,朝臣们就得把他请回去当太子,到时候看那群老匹夫如何应对!
皇长子嘴角咧得大大的,似乎已经看到自己骑着高头大马回京,那群讨人厌的文官在他面前下跪的场景了。
皇长子到底也是上过学的,当然知道要掩人耳目,他真的开始看佛经了,还几天抄一本,对外就说已经认识到自己的荒谬,除了给京城递请罪折子,就是念经为皇父、皇太子祈福。
王府长史看了,只觉得松了一口气。虽然王爷还是时不时出门打猎,喝酒吃肉,王妃又怀上一胎,但是只要不再说那些糊涂话,他这个长史也会善终的……吧?
天知道皇帝指派他做直王府长史的时候,他是什么感觉,晴天霹雳不外乎是。
弄出“太子居贵,我居长”的理由,来和太子争权,直王的脑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想不干,又怕皇帝一个恼怒,送他全家上西天;干了,又怕直王脑回路不正常,以后再干出点什么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到时候他这个长史就是头一个挨刀的。
皇帝想保儿子——他这个长史就是背锅的、替罪羊;皇帝不保儿子——连儿子都不保了或者连儿子都保不住了,他这个长史还能落到什么好?
长史愁白了头发。
就这样,佟二舅和皇长子一人在京城,一人在封地,玄学事业搞得偷偷摸摸。
还有一人搞佛学搞得风生水起,就是永王,虽然他弄出“半个嫡子”的名头,惹来天下读书人骂声一片,但他自我感觉良好啊!我的确是被孝懿皇后养大的,就差记在她名下了,只要记在她名下,那我就是整个嫡子啊!
我是为了大业啊!母妃为什么就不能理解我呢!皇父一向优待佟家,只要我记在孝懿皇后名下,那佟家就是我名正言顺的外家,有了佟家的支持,那我成为太子不是指日可待吗?
厚脸皮如永王,也知道他现在名声不大好,所以想要韬光养晦,到了封地就开始研读佛经,经常去封地里的寺庙吃斋念佛,和人家得道高僧研讨佛法,自封“天下第一闲人”,一副闲云野鹤的样子,半点都看不出当年野心勃勃说自己是半个嫡子的样子。
对此,有人嗤之以鼻。
“肯定是装的!”贺首辅的第三子,仁孝皇后的三叔,太子的三叔姥爷,此时正坐在东宫,对着太子义愤填膺地说道,“直王和永王一个莽,一个阴,没一个好东西!殿下可要小心,臣担心他们会狗急跳墙啊!”
陪同人员还有当朝国舅,贺常泰、贺常海,两人面色尴尬,看着自家三叔大马金刀地坐着,虽是进士出身,但一身军武风范,脾气有些暴躁,对着两位已经就藩的藩王就是一阵输出,十分着急,生怕太子怪罪。
但太子并没有阻止贺三叔的输出,毕竟这也是他想说的,但他碍于身份,或者说碍于老父亲,不能光明正大地说出口,现在听叔姥爷骂出来也是很爽的。
怎么着,兄弟明晃晃地要抢他的太子位,还要他仰着一张笑脸说没事,都是自家兄弟,本宫这就把东宫让出来?
太子是大儒教出来的,但不代表他傻,不会把自己的利益拱手相让。
对贺三叔的担忧,太子安抚了几句,他并不觉得老大和老四还能弄出什么事,他们在京城也只能弄出那个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名号,去了封地还能干出什么事,还能刺杀他不成?
贺三叔眉毛倒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倒了茶杯,“竖子尔敢!”
太子连忙安慰,“三叔姥爷,我只是打个比方,他们不敢的!”
朝廷对藩王一向看得很严,再势弱的太子也只是一个梃击案,完全没有唐朝竞争上岗的激烈程度,因此太子很是自信。最主要的原因是,他的皇父很信任他很爱他啊!
虽然和贺家是利益关系,但是这些年贺家对他的关心不是假的,不说舅舅、姥姥、姥爷在外面低调行事,就连一向暴躁的三叔姥爷也收敛了脾气。这次舅舅们和三叔姥爷来东宫,也是因为直王和永王的事。
太子此时对皇父还是比较信任的,他知道皇父对兄弟们好,但没关系好,他对本宫最好!
几人又说了一阵子,太子还把皇长孙抱出来给贺家几个人看看。面对皇长孙,平常总是肃着一张脸,能吓哭自家晚辈的贺三叔脸上笑成了一朵花,看着舅舅们咋舌不已。
“三叔还有这副模样的时候,真难得,可惜父亲看不见。”
常海舅舅当即决定把这副场景画下来,快马加鞭送给外放为官的父亲,也让他见见曾外孙。
贺家叔侄很快就出了东宫,但无论是太子,还是贺家叔侄此时完全没想到,再过几年,太子那句“还能刺杀我不成”就成了真。
又过了几年,在直王和佟二舅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太子和皇长孙还是好好的,没有一点早逝早夭的迹象,反倒是皇帝病了一场,病愈之后,对太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起先,朝臣们表示理解:皇上病了一场,发现自己的身体和以前没法比,再看看风华正茂的太子殿下,可不就开始不平衡了吗?
没事没事,都是皇帝的正常操作。
但是随着时间推移,皇帝对太子的斥责越来越重,还在朝堂上抬举起了八皇子、九皇子等人。这种情况,朝臣们可就开始嘀咕了:这是要干什么啊,儿子多了就开始折腾了,折腾来折腾去的,好在六皇子和七皇子前两年就藩了,不然还得把这二位也薅出来折腾呗?
虽然现在太子的境况不如从前,但皇帝也只是斥责几句,再夸奖八皇子等人,没有想要换太子的心思,朝臣们还是放心的。
训斥几句而已,只要太子殿下撑得住,什么事都没有,太子的老师、东宫太子少傅王掞这样劝道:“八皇子等人已封王,过几年到了年纪就会之国,殿下如今要谨守孝悌之道,对君父要一如既往的恭敬,对待兄弟要友善,八皇子若不敬殿下,自有御史弹劾。”
翻译过来,你已经是太子了,现在皇帝看你不顺眼,那你就要比以往更谨慎,要比以前更尊重皇帝,不要让他觉得你对他不敬,或者是急着做什么,不争就是争。
只要太子殿下不被别人找到什么把柄,那您就是安全的!如果八皇子是个老实的,无奈被皇帝抬上来的,那最好不过,过几年就藩的事;如果八皇子居心叵测,图谋东宫,那殿下越镇定,八皇子就越慌,他一慌,肯定会露出马脚的!
一句话,太子要稳住,别急!
只要你别脑抽了带着东宫侍卫闯进乾清宫刺杀皇帝,啥事没有!
王掞很是掏心窝子,太子听后眼眶都红了,王掞很是心疼,想要劝慰一下,刚开个头,“殿下须知,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话还没说完,就听太子呜咽出声,“对本宫而言,最重要的不是太子之位,而是绝境中皇父永远不会放开的那双手啊!”
王掞:“……”
太子接着呜咽:“以前,是皇父说,万人之上无人之巅,他觉得孤单得很,让我到他的身边去,可如今,他怎么会猜忌我呢!”
王掞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殿下和皇上除了是父子,还是君臣啊!殿下熟读史书,汉武帝与卫太子,唐太宗与李承乾,殿下应该都清楚的啊!”
王掞不明白,自己这个学生明明十分通透,为何会在这个事上犯轴。
太子抬起哭得通红的眼,“可是皇父说过他不会像唐太宗对待李承乾那样对我啊!他说过我是不一样啊!是,我与皇父是父子,也是君臣,但他都为了我破了那么多例了,就不能为了我再破一次例吗?”
王掞:“……”
他曾祖曾任内阁首辅,父亲是太常寺少卿,他本人进士出身,饱读诗书,文采斐然,两个儿子均是进士出身,可谓家风清正,耕读传家,引经据典,自是不在话下,头一次在太子殿下这里哑口无言。
王掞向来忠君体国,是真的把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思想烙在脑子里的,在今天头一次大逆不道,觉得天家父子俩都有毛病。
皇帝与太子就这样僵着,太子自认已经做得够好了,再退他就只能带着一家人从东宫搬出去了!皇帝则觉得看太子哪哪都不顺眼,太子现在还不到三十岁,而他已经老了,朝中有不少人都支持太子,他们想靠拢过去,争那从龙之功……但他又不想换太子,太子是他的嫡长子,本身就占着大义,他又培养了这么多年,就算满朝文武都同意废太子,他又哪有时间再教出一个太子呢?
皇帝就这样矛盾着,和太子继续僵着,一边觉得太子是我的继承人,我应该对他好点,一边又觉得凭什么他可以得到我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