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靖难之役,说远也不远,但这几个字却像几记重锤一样砸在皇帝的心头。
到底还是不行吗?
皇帝重重叹了一口气。
张廷玉偷偷抬头,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继续说道:“建文帝业已成年,却还是不敌成祖。弘晖阿哥如今还年幼,皇上您……”能活到他成年吗?
皇帝也听出了张廷玉的意思,但他也没有也怪罪的意思,只是继续给出一个自己认为可以的理由,“本朝与前朝不同,前朝分封藩王,藩王有封地有军队,但本朝宗室都被圈养在京内。”
“但他们也有旗人,也有母族,也有自己的势力!”张廷玉再次磕了一个头,“皇上看重六阿哥,天下皆知。六阿哥聪慧,臣等也知。您想把六阿哥过继给纯慧皇太子,再立其为皇太孙,若是六阿哥再大上十岁,臣绝不会反对!但六阿哥真的太小了!”
您也真的老了,已经没有时间再庇护六阿哥,等他长大,再把最重要的东西交给他了。
皇帝再度叹气,伸手捂住了眼睛。
张廷玉也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直到皇帝说:“罢了,到底是天意难违。你起来吧!”
皇帝也知道张廷玉说的都是事实,他现在的顾虑也是这些。只是,若是张廷玉今天支持他,那他就真的试一试。
皇帝算准了,张廷玉绝不会支持他。
也就是说,皇帝只是找个人来“说服”他而已。
皇帝在心里想着,过了好一会儿才让张廷玉出去,他一个人在躺椅上,双目无神地望着房顶。
张廷玉也不敢说什么,他也知道这事绝对不能和别人提起,于是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皇帝思绪联翩。
若是他再大一点儿,朕再年轻一些,朕一定给他找个好父亲,让他平平安安长大。再给他娶个好福晋,给朕生下像朕的重孙……
若是、若是胤礽能有孩子就好了。如果他的孩子能长大成人,现在也年过而立了,正是能担得起事的年纪。这样的话,他也就不用纠结了。
后继无人,是一个帝王最大的悲哀。
和这个比起来,妃嫔偷人都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曾经倾注全部心血的继承人死得惨烈,成了帝王几十年的噩梦。爱子残缺的尸身被送到他面前的场景,一次又一次在他梦中出现,让他在此后的几十年里看见其他的儿子就觉得厌烦,甚至一想到要培养其他儿子就觉得对不起早逝的太子。
若是当初没有把他赶回京里,这孩子会不会平安长大,是不是他现在就不需要纠结了?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见到弘晖之后,皇帝想到了另外一条路。前朝成祖也在太子和次子之间犹豫,还是因为“好圣孙”才选择了太子。而他的孙子宣祖朱瞻基也并没有辜负“好圣孙”及成祖的期望。
只是宣德帝死得早,继承人没选好,也没教好。
有了这样的例子在前,皇帝开始活动心思了。他想着,我完全可以效仿明成祖,因为看重弘晖所以才把皇位传给老四。这样的想法在前几年已经有人隐隐约约猜到了,但是德妃的事情一出,皇帝的对雍郡王的看法立刻来了个大转弯儿。
没人会喜欢偷情妃子生下的孩子。
哪怕这个孩子的确是他的骨血。
皇帝萌生了另一种心思,想把弘晖过继给别人,这样弘晖身上就没有污点了,他就不用受不靠谱父亲和祖母的连累了。
但是皇帝是真的担心自己活不了多久,留下弘晖一人,他年纪小,无法压制那群野心勃勃的叔伯和宗室们。
皇帝已经年老,他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而被他视为继承人的弘晖今年还不到十岁,完完全全的一个孩子。
主少国疑,必生动乱。
皇帝再喜欢弘晖,也不可能这样做。
但是一想到要传位给老四,他就觉得膈应。老四若是登基,能不追封德妃吗,除非他现在就给老四换个生母。
但是皇帝就是来了牛劲儿,就不换。
他还下了那样一道旨意,就是为了断老四追封德妃的路。就算以后老四登基,乌雅氏也还是德妃,皇后的名头别想要,皇太后就更别奢求。
皇帝在雍郡王心里狠狠扎了一刀后,他舒坦了。
后果,他也不管了。
至于雍郡王怎么想,他完全不在意。
不满意?觉得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