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裙带关系走到今天。这样的人家,您还要拿自己的曾孙去填他们那永不满足的贪欲?”
摆明了皇帝拿儿孙去弥补他没有见过生母的遗憾,如今竟然还要永琛娶佟佳氏的女儿。弘晳气得发怔,就算佟佳氏的那个女儿貌若天仙、真的堪为一国之母,他也不会同意的。
一看到佟佳氏,他就想到当年满朝文武联络举荐八阿哥的闹剧,就想到父亲骄傲一生却被生生折断傲骨的那些日子。
犹记得咸安宫内,父亲一边装着对皇帝的所作所为毫不在意,一边暗地里颇多谋划,只为了他们兄妹三人。
佟佳氏,不过是出了一个孝康章皇后,就抖落起来了。竟然插手储君废立之事,他们是想再度复制孝康章皇后的路子,在皇帝流露出让自己继承大统的意思后,竟然恬不知耻地想让他们家的女儿嫁给他的儿子!
永琛……
我的儿子竟然要娶佟佳氏的女儿!
眼见皇帝被气得喘气都困难的样子,弘晳又狠心捅了一刀,“您尽可以下旨,不过是一个福晋,我不在乎让永琛背上个克妻的名声!”
若佟佳氏真的嫁给永琛,那他继位以后,连太子都不会先立。因为不想让太子妃的名头落到佟家的女人身上。
克妻!
皇帝一口血吐在地上,“放肆,放肆!”
梁九功急忙去传御医,又劝弘晳:“嘉亲王,您顾着点皇上,皇上他……”也没有几天了,就算再不喜欢,先答应下来,以后是圆是方还不是您说了算的。
弘晳:道理我都懂,可我就是不想做。
自先太子于除夕夜被暗杀以后,皇帝与皇长孙的关系就变质了。皇长孙想要权力和皇位,皇帝想要一个和皇太子作用相近的人,双方一拍即合。几乎是皇帝一透露出这个意思,毓庆宫就接了过来。
双方都默契地没有提先太子的事。而自从那次事件之后,皇长孙有时候是皇帝的孙儿,有时候是皇帝的一把刀。
十四年了,当年还有些稚嫩的少年已经成长起来了。他收了先太子的人脉,默默成长,在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到雍亲王和十四贝子身上的时候,皇长孙在皇帝身边吸收着一切。他把一切看在眼里,融合吸收,化为己用。
因为先太子当年的变故,皇长孙比当年的太子更懂得隐忍,更能放低身段。
可是再隐忍的人,也有不能碰的底线。
比如先太子。
比如佟佳氏和钮祜禄氏。
嘉亲王初入朝堂,这两家就不停地给他下绊子——他们也知道在先太子的事上,他们不干净。他们生怕皇帝起了心思效仿前明,立嘉亲王为皇太孙,所以可着劲儿败坏嘉亲王名声,就像当年败坏先太子名声一样。
嘉亲王虽学了不少,但毕竟初入朝堂经验不足,正经吃了几个亏。这么多年下来,双方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了,哪能是一桩婚事就能握手言和的啊!
梁九功心中感叹:皇上这是何苦,明知道嘉亲王恨佟家恨得连佟国维的葬礼都不肯去的。
御医进来给皇帝诊脉,手都有些抖。皇帝这分明就是怒火攻心之相。有谁敢在这时候了还气老皇帝?
正当他不知该怎么说的时候,忽听皇帝说:“老四、革爵圈禁!逐出宗籍!家眷同罪!”
原来是被雍亲王给气的。
御医了然,被皇帝挥手退下。
弘晳依旧一言不发,皇帝这是临死前发了善心吗,不然怎么会给他开脱?
然而,他脑子里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让佟佳氏和钮祜禄氏血债血偿。皇帝有明旨也无所谓,就像他之前说的,他一点儿也不介意让儿子永琛背上克妻的名声。
反正他当了皇帝,永琛就是太子,太子不缺太子妃。
皇帝靠在枕头上歇了半晌,平复心情,才对弘晳说道:“你刚刚的话,很早以前就想说了吧?忍到今日,是因为从今以后不必再顾及朕的想法了吗?”
弘晳咬牙,“十四年前,我阿玛遇刺,您只处置了大阿哥和八阿哥,还有一些不想干的喽啰。那么,在这件事上出力的何止一个大阿哥,何止一个八阿哥?那些宗室勋贵,简亲王雅尔江阿、裕亲王保泰、贝勒满都护……不都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吗?您当年什么都没做的时候,就该想到我、我们兄妹三人的怨愤!”
皇帝觉得他原形毕露,皇位到手就不肯再低头,但是有没有想过他今天的反抗是多年累积的结果呢?
当年种种,皇帝真的没想过?
一个八阿哥、一个被圈禁的大阿哥,就能刺杀在深宫中的皇太子?
这其中,有多少人伸了手?
这满宫之中,有多少人希望那个骄傲的皇太子死于泥泞之中?
忘不掉,放不下!
午夜梦回,他总会被亡父满身血迹惊醒。那是他一辈子也忘不掉的景象。
忍了十四年,皇帝却说要将仇敌家的女儿嫁给永琛!
皇帝却叹气道:“你还年轻,有些事看得不透彻。朕不顾宗室不顾八旗,把皇位传给你,你已是举步维艰。你即位以后,若是连个帮手都没有,那些宗室、八旗勋贵会不会合起伙来将你咬死?为今之计,让永琛娶了夸岱之女,让佟半朝帮你……”
弘晳:“皇上当年下旨削三藩,满朝反对,皇上可有在乎过?您当年不顾八旗不顾宗室,怎么如今就畏手畏脚了呢?”
“再是宗室,再是勋贵,也不过是被祖训缠住手脚困在京里的提笼逗鸟之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您若真的在乎宗室朝臣,那当年满朝举荐八阿哥,您为什么不听而立之?”
皇帝又被噎住了。
看着眼前满面愤怒的长孙,皇帝想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下令擒鳌拜,计划凶险,但他就是做了;削三藩,满朝皆反对,但他拍板令下,满朝就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