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者库贱妇所生,这不仅骂了他,还骂了他额娘良妃,八贝勒只感觉自己这些年的光环被皇帝全部剥离,皇帝从根子上否定了他的全部。
他是满朝称颂的八贤王,年仅十七岁就被皇帝封为贝勒,母凭子贵,他的母亲也慢慢被晋为良妃……一直以来,八贝勒都想向别人证明:出身没什么,看我,我母家微弱,不也通过努力成了最年轻的贝勒了吗?不照样出人头地了吗?
现在,皇帝忽然告诉他,你不过是个辛者库贱妇生的儿子,没资格继承皇位,你看一眼东宫都是对东宫的侮辱。
他只觉得浑身都是僵硬的。
在皇帝那样憎恶的眼神下,八贝勒觉得无地自容,被人剥去了所有的衣服一样。
皇帝见八贝勒无言以对,冷哼一声,命人拟旨,他要将大阿哥和八贝勒逐出开除宗籍。
大阿哥一直静静地听着,直到皇帝命人把圣旨拿给他看。大阿哥瞥了一眼,说出了自八阿哥进宫后的第一句话,“当初皇上废了太子,命我将废太子诏书给二阿哥看,您知道他是怎么做的吗?”
皇帝瞪着他。
大阿哥像是没看见皇帝眼神一般,自顾自说道:“他像是十分不屑地看了一眼,就说皇上说的都是真的,他这个太子早该废。但是我觉得,他更想做的,是另外一件事。”说罢,大阿哥趁侍卫不注意将圣旨撕得粉碎 。
他本就是武将,力气大,众侍卫就算急忙抢,抢过来也无济于事。
八阿哥被惊得目瞪口呆。
“胤禔!你疯了不成!”皇帝怒斥,“早知道你这般胆大妄为,当初就该让你替了承庆!”
旁人不知道承庆,胤禔还能不知道承庆,即便被侍卫押着,他也没有住口——他知道这是他和皇帝的最后一次见面,即便皇帝杀了他,有些话也要宣之于口。
“您是不是也对胤礽这样说过?说活下来的不该是他,是承祜!疯了?我们不合您的意,便是疯了,那我胤禔就是疯了!我要杀胤礽?我是要杀胤礽,早在刚回宫的时候我就想杀了他!皇父啊皇父,你把我当磨刀石,和太子打擂台,你有没有想过我的以后?若是太子继位,他会给我活路吗?倒不如我拼一把,送他去见祖宗!”
胤禔喘着粗气,“我今天最后叫您一声皇父,皇父!太子死了,你在我们面前装慈父,这些年你打压太子难道都是我们逼的?你废太子是我们逼的?说太子骄奢淫逸,是你不肯放权,刚愎自用,独断专行!”
“我是和老八一起谋划杀胤礽,你立个太子,还把我们都培养出来,拿我们当棋子有没有想过我们,太子继位我们该怎么办?老八也一样,是你助长了我们的野心,是你把我们放到太子对立面的。现在又来说我们觊觎太子位?我一样,老八也一样!皇父你别装傻,你难道就没想过一劳永逸,就没想过效仿先祖杀褚英一样杀了胤礽?你只是不想史书里落个杀子的名声!”
皇帝被气得脸色通红,越来越喘不上气,他指着胤禔,手都是抖着的。他说:“你你……你,放肆!”
胤禔却不管不顾,皇帝气得怒发冲冠,他却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周围人都不明所以,笑得自己都笑出了眼泪,才停下来对皇帝说:“你那慈父的名声,也只能拿来骗骗自己了。我和胤礽恩怨分明,就是不知道日后皇父你日后,见到仁孝皇后,见到胤礽,又该如何说明呢?”
声音虽轻,皇帝听来却像一记炸雷炸开了他心底最不能见光的秘密。
他怒吼着:“滚出去,滚出去!宗人府圈禁,朕以后不想见到你们!”
胤禔哈哈大笑着走出去,带着报复之后的痛快,却又说了一句,“我的确买通刺客暗杀胤礽,但这个事不是我做的,您还是查查吧,别让小人着了道儿。”胤禩被侍卫押解着,脚步蹒跚,看着大阿哥的背影,眼中似明似暗。
皇帝忽然吐出一口血,他咬牙切齿道:“逆子、逆子!”
说完,就晕了过去。
乾清宫内一阵人仰马翻。
乾清宫的动静很快就传到了各处,正在为胤礽守灵的弘晳听说了,也只是点点头,将目光投向胤礽的棺木,良久,低下头掩住嘴角冷笑。
身后,弘晋拽拽他的衣服,“二哥……”
弘晳回身看向瘦了一圈的弟弟,他说:“别怕,有二哥在,二哥会保护你的。”
弘晋瘪瘪嘴,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阿玛说话不算话,他前一天晚上还说要看我们长大成人,要看噶卢岱出阁!”
弘晳眼圈也红了,他保住呜呜哭的弟弟,“还有二哥在,二哥会护好你们的,别怕。”
虽然阿玛遇害才几天,然而毓庆宫众人多多少少都感受到了不一样。胤礽在,他们就是太子家眷;胤礽不在,他们就像失了根的浮萍。
以后怎么样,都在皇帝一念之差。
若是皇帝怜惜他们,肯给他们机会,那毓庆宫还有一线生机。不然,他们也只能在今上和新帝的施舍中求安稳度日。
但是,对于弘晳,自幼长于皇室、浸润权力之众的弘晳,想要往上争一争。
倒不是弘晳冷心冷肺,这个时候还要想着争权夺利,而是他十分清楚自家的处境——虽然皇玛法赦阿玛出咸安宫,也有复立之意,但毕竟复立的圣旨还没有明发。作为家中长子,他总得想想自家。
用送弘晋去后头休息的由头,弘晳求见瓜尔佳氏。面对小少年的请求,瓜尔佳氏道:“你决定了?这条路很难走,现在放弃还能借着皇上的怜惜,做个闲散宗室。新帝即便为了名声,也会宽厚待你和弘晋。”
弘晳抿了抿嘴唇,“额娘,儿子不想把命交到其他人手里。与其凭着他人怜惜度日,儿子更想自己掌控自己的命。”
瓜尔佳氏沉吟许久,她说:“除夕晚宴前,你阿玛和我说,要把你记在我名下。我同意了,你额娘也同意了。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弘晳抬头,眼中带着希冀。
瓜尔佳氏继续说道:“这事总得皇上同意才好。不过,既然你已经决定,那你我母子,从今以后,要相互扶持,不得有丝毫隐瞒才好。毕竟,外面的豺狼虎豹那么多,要是自家人还斗个不休,那趁早交出你阿玛留下的,求个平安。你明白吗?”
弘晳亦叩首下去,“儿子明白了,还请额娘助儿子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