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想隐瞒任何事的意思，尽管从来没吐露过自己的过去，但达米安并没有因此认为他不坦诚，只是被他沧桑的眼神所触动，决定理解那些谜团的存在。

绿豆糕的清香再次弥漫整个口腔，达米安低头吃饭，似乎被说服了。

克里的心回到了肚子里。以前他没想到自己能和小刺客关系亲近到现在的地步，他实在是成长地飞快，聪明到匪夷所思，学会了和他人社交，学会了沉稳和理解……

然而克里不知道其实达米安在遵从直觉罢了，只不过他恰好对上了小孩的眼。短短几周一个陌生人想要在他三观的标尺上从负数将他一口气拉到正数是不可能的。

“我们接下来学什么？咒杀别人的仪式你说反噬太严重，掌握他人心灵操控对方大脑的魔法你说威力不可控，那我学什么？”达米安托着下巴。

他之所以会听话放下魔法书那几页，主要是因为克里警告的真实意思是——反噬的是施法人自己，威力不可控指的是威力太小了。

克里把画好的符收进自己袖子，心里想着那一定是没什么杀伤力的小魔法啦，最好和扎塔娜用来表演魔术的戏法差不多。

“去世界各地转一转？就像我们去哥谭那天一样。和你在刺客联盟时要出任务的考验不同，不用杀人夺宝，只是增长见识。”

“……”

屋子里陷入了沉默，窗帘被风刮动打在墙上的摩擦声都听得见，仿佛他刚刚张嘴吐出的内容是禁言咒。

他只能看见达米安的背影，他毛茸茸的黑色脑袋，深色的练功服，让他联想到一只正在进食的小猫。

达米安没有回答。

克里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直起身拢了下袖子：“行，那没有实践课程。我教你几个偏门法术——其实剩下的以你的天赋只要看魔法书就都懂了，我之前那么说是单纯罗列那些法术的优缺点……”

他突然摇了摇头：“我不会用那些禁忌魔法的。”

克里疑惑的眼神抛向说话的人。

达米安眨着锐利的双眸，唇角带着与生俱来的自信和傲气：“我明白你在做什么，你没有正面表述过不允许我滥用魔法，但你一直在暗中考验我不越过那条线，你希望我有底线，否则不肯教那些东西。”

“……”

那么现在，他是出于想要学会所有知识而假装和他约法三章，还是单纯发誓自己不破戒？

总之不可能是明白了最本质的道理——那为什么要直接说出来，是在撒谎吗？

克里看着他，慢慢开始理解达米安现在的状态。他因为接触到新的思想和行事方式而短暂迷茫，也正因为年龄还小，最后他选择给自己找一个借口。

或许……相处时感性和理性的判断都告诉达米安，这不是一个有阴谋想要害他的人。不可否认他有所图谋，但至少并非恶意。他开始信任对方，于本质上无比孤独的孩子而言，他亦师亦友。

但是，刺客联盟是他的家，塔莉亚还在等待，至少现在，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来时的路。

克里想明白了要做什么，没有认同他的话，反而冷下了脸。

“我不管你以后会不会因为说了某个恶魔的名字被拉进地狱粉身碎骨——也不管你会不会用禁忌魔法杀死成百上千人，和我无关，我从来没不肯教你任何东西。”

“你最好不要忘了约定，你在刺客联盟时已经学会了，杀人。只不过这次用你学到的东西——战胜我，杀了我。”

他不再靠着椅背打哈欠等达米安同意看电视的建议。面无表情地说完最后一句话，他站起来回到屋子里去，头也没回。

“……”

克里不愿在看到一丝曙光后还要往着既定路线的黑暗中走去，可他早就说好了这是他们的契约，达米安也欣然同意。他能做一个单纯的魔法老师，教他想学的，然后等着达米安输掉他的考验。

他们要付出对等的代价，剧作家是见证者，它会保证故事朝着命运之河流动的方向走下去。

既然达米安选择了刺客联盟，那么他也没道理不硬下心肠配合演出，虽然他很清楚对孩子太过溺爱会适得其反。

但这毕竟是个成长的过程，他是达米安，他是恶魔之子，他有能力和自信守护和拯救自己。

然后是他人。

虽然本质上一切都要亲自去冒险、去挣扎，但在探索新的路时还有他的父亲、兄弟，他们原谅他的伤痛和过去，带他走向温暖和未来。

克里忽然也觉得孤独，他没必要提前教会孩子什么，没必要改变原本的轨迹。因为他有他的父亲去矫正，他没有任何立场做这事，一厢情愿可没有好结局。

这个问题其实早在见面时他就想过了，他穿越时空不少次遇到想要拉一把的人，做到什么地步也不强求，回家才是最重要的事。

克里没有过多心理负担，倒是这种和其他人扯上关系的桥段可以拿来和剧作家谈判。它乐意看他这样受苦，看他原本单纯向他人施以援手的意愿掺杂了多余的心思——然而克里会不停坚定信念，以至于走到最后他有时会遗憾，却从不怀疑自己。

剧作家突然从身后浮现，触须花瓣般散开，很快重组成一个厚厚的茧，趴在他的后背上。

他本来在深呼吸，现在觉得吸入的空气变得稀少起来，吐出的气息愈发沉重。

克里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所以……我的家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