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味很糟糕，他打赌天花板一定也漏雨，所以才把墙壁连带地面都泡烂，几乎是盖了层霉。楼里楼下都静着，只有昆虫和鼠类居住的这里只能听见从落地窗大洞里灌进来的风声。

这时候身后亮起一束光，克里有点讶异达米安从便衣口袋里也能掏出照明工具。他拿着一个小型手电筒在屋里走着，没有让地板发出任何声音，在这个破房子如履平地，拿着它简单地在四周照了几圈。

墙上没几个好地方，墙皮成片脱落了，只剩那儿还吊着相框的一角。玻璃已经碎了，里面的照片上是一家三口，面目看不清楚，早就潮湿变形、褪色得厉害。

达米安盯着那个多看了一会，很快回到站在窗前发呆的克里身边。他可能在思考他为什么带自己来这里，而克里只是向剧作家要了个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的坐标，暂时一动不动是怕踩错了地方把脚卡在地板里……

窗外能看到工厂的轮廓，再近些是工地，堆成小山的建材遮住大部分视野，和破房子面对面的还是破房子。天空在这里狭窄的过分，公寓门前是条逼仄的暗巷，应该能通往附近的街区。工业烟尘和不知名化学物在玻璃上结成壳子，给这些景色上了蒙版，好像哥谭是黯淡的橘红色。

岁月让她有种缱绻的美感。

“砰！”

用不着他们谁先说话，短暂的寂静很快就被打破。从暗巷那头响起一声枪响，过于突然让克里条件反射朝前迈了一步，炸耳朵的爆响令他浑身发麻。很快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口齿不清混作一团的喊叫呵斥，这些声音在逐渐靠近，更多枪声加入进来，震得脆弱的玻璃瑟瑟发抖。

很快就有人影出现在了视线之内。这个角度能看到事发的全部过程，一群打扮像混混的黑丨帮分子在追捕另一群更狼狈些的混子。在巡空艇的螺旋桨声传不到这里的时候，暗巷间的地盘斗争永不停歇。

克里只当自己头一次来这里“旅游”，不得不因为罪恶之城的独特气质而皱眉。站在大厦顶端俯瞰，这里的繁华不输任何大城市——几座气派的大桥联系交通，韦恩企业的大楼和韦恩塔漂亮极了，每一块高科技建材都在晨曦里闪闪发光，典型的城市地标建筑；甚至连阿卡姆疯人院和黑门监狱都建设的非常完备严谨。

这座城市还有厚重的昔日岁月，被保留的各种哥特式建筑；沉淀了历史的韦恩庄园和至少三个以上的博物馆……而在这幅画卷之上，总是带着点狂热气质的市民；活在底层为生存挣扎的贫民与黑丨帮混混；分割权利掌控金钱的大家族；堕入黑暗失去理智的精神病人……他们填补了空缺，生而就为呼吸她的空气，他们已成为台上的演员，共舞同一台戏幕，彼此再不分离。

永恒的枷锁也是难以自拔的泥沼和上瘾的毒丨品，一如小丑之于哈莉奎茵。排外的氛围压得正常人喘不过气，一旦决定舒展眉头走入阴影，爱上她、深爱她，有人不忍，也有人纵情，最可悲的则是被裹挟着无力逃开的人。

达米安和他站在窗前整整十分钟，看着外面的撕打，血腥味和硝烟味染透整个巷子，无人在意。

“魔法师？”他冷眼许久，最终觉得无趣了。

克里见男孩偏头叫自己，来自记忆的情绪在翻滚，他做了个古怪的决定：“再等一会儿就走，再等等。”

达米安麻木极了，不知为何提不起平常的性子去反驳。他照做了，就像看着拉维被毒瞎眼睛时那样。

然而很快，画面中出现了新的主角。

一个头上带着火红头盔的男人出现在混战中间，他完全遮蔽了面目，防弹衣外套着件摩托夹克。

这个人用双枪，不止火力猛烈，近身格斗也是粗暴狠辣。来者好像鹬蚌相争引出的第三方，却有着混混不及的高超实力，一打多还全把残局收拾妥当。

他胖揍一顿两方主使，面对要致他死地的对手毫不手软地清空弹夹。解决混战后他提着一个疑似关键人物的混混跨上机车，宣布地盘的归属——他通过头罩伪装变幻的声音带着滋滋的电磁音，用恐吓的语气不容反驳地要求那些混子认他作老大。

在红脑袋来之前生还的人东倒西歪，蒙着血污的脸要仰起才能和他对话，但都留着一口气。

但他的要求很多，什么让利几成，放弃毒丨品生意，解雇哪些人又安排哪些事……远远没有结束，不过此时此刻的问题已然解决，没有让某一方干掉对手成功接管哪片贫穷又混乱的地段，他费力不讨好地来掺一脚，为的不是短浅的利益。

红脑袋男人提着线人，手腕一压拧动油门，头也不回飞驰而去。

没人发现站在破屋窗前的两人围观了全程，哀嚎的小混混们一瘸一拐地离开了没有人烟也没有摄像头的城中盲区，骂骂咧咧地自行寻找治伤的办法。

克里认出那个辨识度极高的红色头盔来，光靠上辈子的记忆也分辨得出他就是红头罩。他觉得还挺新鲜，看来现在这个世界这个时间线的杰森陶德已经找到了在蝙蝠家族中的位置，作为一个反派英雄在哥谭黑丨帮活动。

他低头，一下子就对上达米安的眼睛。

他想了想，说：“你有没有觉得，那个最后登场的家伙抢地盘的样子很靓仔？”

“……”

男孩眯眼沉思，最后竟然给了他这样一个答案：“我父亲在做类似的事情吗？”

这下克里因惊讶呆住了。

嗯……也许达米安在一个最合适的时机暂时离开了塔莉亚。他独身在外的这几天有充足的时间不被刺客联盟的认知文化干扰，而悬在头顶对血腥之年考验的压力让他更流露出孩子的脆弱。所以聪明早熟的忍者小孩很快想明白了新东西，他的思路开始变得开阔。

“我又不认识他——等以后你和你的父亲见面，亲眼去看蝙蝠侠到底是怎样的。”

达米安见到了他刚刚眼底一闪而过的讶异，他麻木平静的脸上勾起一个笑容，整个人瞬间生动起来：“当然，魔法师，这话不需要你说。”

他抓起克里的手，用动作示意此次旅途的结束。克里心领神会地回握，动用剧作家的力量。现在那变成鸟笼的“背后灵”已经不再执意罩着他了，黑色的物质涌动聚散改变形态，化作了他冒险路上最为熟悉的模样——飘飞的书页如同鸽子的翅膀围着他飞旋，纸张在风中扑动摩擦的声音起起伏伏。一只银白的钢笔浮现在他的手旁，只要微微动起手指握住，无形力量锋锐的刀刃便执掌在手心，一切随他意愿而动。

剧作家前几次给予他力量时都慷慨极了，以至于本来每次去握这支银色的笔都像是将自己的脖子送上雪白刀刃的他这次感觉有点安静的诡异。

好吧，也许在他根本没有察觉的时候，它写了一出悲剧吧。

克里握上钢笔，下一刻两人又回到了熟悉的山中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