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翩根本没玩过抓娃娃机，又只有三次机会，赶紧摆手拒绝：“你来吧。”

“那你挑一个？”

周翩凑近抓娃娃机。娃娃们有的脑袋朝下，有的四肢张开，仿佛在等待被解救。最显眼的是其中一只小绵羊，白色的绒毛软乎乎的，它躺在一群毛茸茸的玩具中间，一对黑色的眼睛盯着她，显得格外可爱。

玻璃光亮，借着灯光，能朦胧看到她身后的耿星河。他正伸出手指，在爪子和娃娃之间移来移去地比划着，目光专注而计算精准。

如果给这位理科学霸一张纸，他大概会立马在纸上画出抓取的最佳抛物线。

周翩看着他的认真模样，忍不住抿嘴一笑。

学霸如他，应该也没玩过抓娃娃机，装成自信的样子，其实也很紧张吧？

耿星河感受到她的注视，微微侧头：“你想要哪个？”

周翩抿嘴一笑：“哪个都好，你挑最有把握的。”

耿星河点点头，继续在玻璃上比划着，心中默默计算最佳抓取位置：“那抓这个咩咩好不好。”

虽然是疑问句，但其实语气笃定。

周翩看他专注的表情，赶紧点头：“我刚也觉得这个娃娃最可爱！”

硬币被塞入机器，一声夸张的电子音提示音之后，操作杆轻轻移动，指向了中间这个毛茸茸的小绵羊。

耿星河手腕微微用力，操控着在控制杆上灵活地移动，目光紧盯着玻璃柜中的小绵羊。他深吸一口气，摁下按钮，夹子缓缓下降，准确地夹住了那个小绵羊。

周翩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爪子的每一个动作。

第一次，肌无力金属抓夹没有抓住。

眼镜后，耿星河眉头紧锁：“我重心点算错了。绵羊的头重一些，应该抓它的头。”

第二次，金属抓夹稳稳抓住小绵羊，缓缓上升，但当爪子往出口移动到一半时，绵羊突然滑落，重重地掉回了堆满玩具的箱子里。

耿星河的笑容顿时消失，周翩更是失落地叹了口气——马上收回去，怕影响到他的心情。

第三次，耿星河再微调了角度，爪子稳稳地提上小绵羊，缓缓地移动。

但又和上次一样，走到一半就快要滑落。

而这次耿星河眼疾手快地将手柄一甩，绵羊在滑落的瞬间，被甩进了出口。

绵羊横着卡在了出口，机器门迟迟不开。

周翩着急地敲敲机器：“卡住了？”

“你让开。”耿星河后退两步，一个加速踹在了机器侧面。

机器猛的一放，“咔哒”一声，彩灯闪烁，小绵羊顺利落入出口。

来之不易的小绵羊触感柔软，周翩把它抱在怀里，咧开一个明亮的笑容。

“圣诞快乐。”耿星河看她的目光软软，像她怀里的小羊。

“圣诞快乐呀！谢谢你的礼物。”周翩摇着小绵羊对他说，“我会一直记得的。”

时刻变幻的迷离霓虹灯落在少年的眉梢上，那张平日冷静自持的严肃脸庞，在此刻显得格外温柔。

耿星河伸手，或许是想拍她的头，但不知看到了什么眼神一黯，又收回了手：“……不早了，我们赶紧回家，别让你家里人担心。”

“嗯。”周翩也害怕家里人发现。

和男生一起抓娃娃……她家里太传统，一边觉得女生这辈子就该嫁人，一边又对早恋这种事情还是严防死守的。

两人快步往回走。夜晚的寒风轻轻吹过，随着走过一个个路灯，他们的影子逐渐拉长，又骤然变短。

周翩紧紧抱着小绵羊玩-偶，满脸笑容。为了打破沉默，她没话找话说：“你竞赛的题，能不能也教教我？”

“学竞赛，你认真的吗？”耿星河侧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每天叫着要战略性放弃最后一道大题的某位同学？”

周翩脸上微微一红，眼神闪烁。看了看怀里的小绵羊，还是下定决心说了出来：“可是我也想和你上同样的大学。”

这相当于……在表白了吧。

“没必要。”耿星河却立刻回绝了，他望向远方，眼神认真，“你不用这么功利的努力。”

她诧异，倔强地抬起头：“我要！”

“不……我是觉得，你的灵性不在做题这里。”耿星河微微叹了口气，继续向前走去，语气柔和而坚定，“你好像能看到另一个世界。”

周翩愣了一下：“啊？！你说我有第三只眼？”

耿星河忍不住笑出声：“比如说，你会在作文里写，《小王子》里，小王子初遇飞行员，向他请求要一张画——一个小绵羊，要上嘴套的。”

周翩后知后觉地看向怀里的玩-偶：“所以你送我了一个小绵羊？”

“差点没抓上来。”耿星河摸-摸小绵羊，“没有上嘴套，小心吃掉你的玫瑰。”

这傻子。周翩抓住小绵羊玩-偶的嘴巴，捏了捏：软软的，触感柔软。

周翩冲到1班之后，作为理科班上唯十的女生，被语文老师点拨了一下，作文上瞬间开窍。语文老师宝贝她，时不时把她的作文印成范文。

她还以为耿星河这种理科学霸，不屑花时间看作文范文呢。

“这种虚无缥缈，对我而言太奢侈了。”耿星河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温柔和崇敬，“而你……由这种虚无缥缈组成。周翩，做你自己就很好。”

周翩疑惑地看着他，自己不就是……引用了一下《小王子》的原文？

他说的东西，她彼时完全不懂。

“没有啊，我觉得你最厉害了。”周翩真心实意地说，“你自律又聪明，什么都会，还一直帮我。我有时候觉得，你就像——”

就像我的守护神一样。

耿星河出声打断了她：“就在这分开了？我也要快点回家。”

周翩站在路口，看耿星河自行走远，迟迟迈不开脚步往自己家方向走。

舍不得这个夜晚就这么过去，她偷偷回头看了一眼耿星河。

——没想到他也刚好回头。

“对了，”两人眼神接触，他马上叮嘱道，“回家记得做我给你选的那些题。”

周翩翻个白眼，快步回头走开。

说起学习，耿星河简直魔鬼。嘴上说着“追求你的梦想激赏”，但日常的额外练习并没有间断过。

再走过一个街角，周翩抬步上楼，在楼梯口把咩咩强行塞到了书包里。

回到家后，她轻轻推开门，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生怕家里发现她回来得晚了。

然而，奶奶敏锐的目光早已捕捉到她的动作。周翩刚进门，奶奶便瞥了一眼她的书包，阴阳怪气地说：“书包里鼓囊囊的，带了什么东西？一股味儿。”

“圣诞节抽奖，抽了个娃娃。”周翩心跳加速，半真半假地说。

奶奶走过来一把抓过书包，从里面掏出了那只小绵羊。她皱着眉头打量了一番，嫌弃地说：“这东西一看就是劣质货，这都是甲醛！我帮你拿去洗洗晾晾吧。”

“哪有什么甲醛，就是娃娃的香味！”周翩把娃娃护在怀里。

但周翩奶奶似乎是看出了什么，固执地就是要洗。吵了两句，周翩妈妈也出来，话里话外地劝。

周翩无能为力，眼睁睁地看着小绵羊被投入了洗衣机。

洗衣机启动的嗡嗡声，在夜里安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奶奶嘲弄地说：“看吧，我就说是劣质货，这么一洗就开了。啧——这棉絮，会不会把我们家洗衣机洗坏哦！”

小绵羊被洗得背面开缝，漏出了许多棉絮。

失了填充物，原本可爱的小绵羊也面目全非。

周翩捧着湿漉-漉的玩-偶，像是捧着自己乱七八糟的暗恋，满心委屈涌上。

她恨这无能为力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