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彤抬袖掩杯,同样一饮而下。
她如此平淡,庆亲王不免有两分委屈:“彤儿待我未免太过冷淡。”
“王爷,您喝醉了。”博彤说。
“没有。”
“果真没有吗?”博彤看着他问。
她有一双明亮昭彰的眼眸,看着这双眼睛,庆亲王忽然笑了。“对,我醉了。”他说,身形甚至晃荡了一下,一手揽住博彤的肩膀,身体重量几乎压在了她身上,“我醉了,彤儿扶我去躺下罢。”
姑臧县主看着这一幕,笑着捂住嘴,转过了眼睛。
博彤猝不及防,她想闪身避开,庆亲王却牢牢握住了她的肩膀,力量很大,几乎带着一种钳制的意味。博彤的脸色瞬间一变,她紧紧盯着庆亲王,慢慢挺直了肩膀,“王爷站好,可不要摔倒了。”
庆亲王嘴角含笑,看着她的眼神缱绻又缠绵:“彤儿会让我摔倒吗?”
博彤看着他,忽然猛地曲肘,向庆亲王的肋协撞去。这次换庆亲王猝不及防,他猛然松开手,后退一步,眼神瞬间冷漠。
看着这一幕,姑臧县主露出了惊讶之色。庾昭明放下酒杯,看向博彤。
庆亲王变了颜色,旋即又笑了起来:“彤儿这是在做什么?”
博彤凛然而立:“王爷抓痛我了,情急之下,自保而已。”
席上很安静,侍从们低着头,庾昭明静静看着这一幕。
庆亲王审视良久,终于笑道:“今日才知,彤儿原来浑身带刺。”这个认知仿佛让他深感无趣,他朝着侍从抛下酒杯,转身离席而去。
庆亲王走了,博彤独自站在堂上,仿佛一脉春草中嶙峋独立的怪石。姑臧县主一直没有说话,她看着博彤,带着一种默然的审视。
博彤站着,那股凛然之色终于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并非尴尬或后悔,而是无趣,和庆亲王一样的无趣。
她离席向门口走去,可管家拦住了她。“小娘子,席还未散,请您再坐坐。”
博彤一双眼睛凛然如冬雪:“若我坚持要走呢?”
管家微微躬身:“还请小娘子莫要为难小人。”
博彤森然一笑,正要说话,忽然身后庾昭明的声音传了过来。“管家,”他从席上起身,缓缓走了上来,道,“本宫要回宫,不便面辞,请转告王叔,改日再当面向王叔领罪。”
管家弓腰下身,道了声不敢。
庾昭明提振衣袖,从博彤身边走过,跨出了门槛,走了两步,停步回身,看向博彤:“你不走么?”
博彤冷冷看了管家一眼,从他身边走了出去。
依旧是一园寒梅,但梅花香气被寒冷所压制,已经显得薄而淡。二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踩着积雪,在重重梅影中向前走去。
大门外,接到消息的东宫侍卫已经在等候,博彤停下脚步,等着庾昭明先走。在内侍和侍从的恭迎中,庾昭明走下台阶,向马车走去,然而走了几步,他忽然停下脚步,回身看向博彤,问:“有兴趣走一走吗?”
他穿一身玄色斗篷,颈边一圈黑色出锋毛领,神情冷淡,面白如玉。
博彤默然站着,忽然一言不发,迈步向前走去。
金风园所在的坊区道路宽阔,街道洁净,路面上积雪早就被扫开,雪水浸泡下的石板黝黑深沉。天气很冷,带着足以割伤皮肉的力量,可博彤浑然未觉,一直向前走去。
长街寂寂,在漫天寒气中,一高一低,一红一黑两个身影相隔甚远,却又并排而行。他们身后,是无声跟随的东宫仪仗和马车。
博彤走了很远,没有片刻停歇,气势凛然,不管不顾,马车和仪仗已经远远落在后面,只有东宫侍卫隐身护卫着庾昭明的安全。
雪后的都护城犹如琉璃世界,气象万千。寒气是如此之重,以至于目之所及,全是一片漠然之气。路上行人稀少,屋檐下偶有店铺掌柜,原本搓着手发愁今日会不会有客,却张大了嘴,看着路上蓦然出现的一红一黑两个身影远远发起了呆。
穿街过巷,鞋头已经完全濡湿,冰凉的触感和疲倦终于让博彤停下了脚步。她蓦然转身,看向庾昭明:“殿下不是有话要说么?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