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想法一旦开了头,就收不住了。
纪宇宙觉得自己大部分时候算得上心胸开阔,但是有个不好的毛病,心里一旦装了点事儿,就会翻来覆去翻来覆去反复琢磨,按现在流行的说法来形容,就是内耗。
不内耗则以,一内耗纠结它个地老天荒。
有时候纪宇宙也受不了自己这样。
可这哪是能凭一己之力控制得了的?思绪麻花一样拧成团,胸口揣了块石头般往下坠啊坠啊,从愉悦的山巅一直坠落到谷底,本就没什么心情吃的饭更是味同嚼蜡,品不出滋味。
以至于后面众人再聊了些什么,纪宇宙是没听进去一丁点了。一直到一个浑身名牌衣着鲜亮的男人,提着一个纸袋走过来,大着嗓门儿跟座上的几人打招呼,纪宇宙才从自己的小世界里回过神来。
“你们聚会这么积极?竟然都到啦?”
男人和顾君生差不多年纪,样貌也十分出众,但是气质与顾君生的严谨板正完全不同,一眼看过去,完全就是个富贵公子哥儿,身上透着几分漫不经心几分浪荡不羁。
他也不客气,随手从隔壁空桌边拎了只椅子,插着纪宇宙和“老三”中间的空处坐了下来,环视在场人一圈后说:“江澄竟然还没来?昨天婚礼没参加成,今天业务谈完散了场就马不停蹄地赶过来,还给堵了半路。谁想,我到了橙子还没到!”语气轻松平常,像是聊起一个再熟悉不过的朋友。
“你不是说不来么?”有人说话了,“昨天婚礼也没见你。还以为你是怕见到橙子挽着别的男人起誓,心里不痛快呢!”
话落引来一阵调侃的笑声。
男人也没介意这话是不是有些冒犯:“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怎么还提呢?我是那种小心眼儿的人?哦,我知道了,张哥那大嘴巴,一定是又拿这些陈年破事再三咀嚼当下酒菜了——”说到这儿,像是才发现顾君生旁边的纪宇宙似的,问:“这位是……”
“我朋友。”顾君生斜着眼,淡淡接过话。
两人目光相碰,火花四溅,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冷了几分。
纪宇宙左右张望,观察着两人表情,想起刚才张波关于两男一女“求而不得”“横刀夺爱”的八卦,纪宇宙隐约意识到,这人,应该就是那个“谢知远”。
谢知远“切”了一声,无视顾君生冷冰冰的表情,打量纪宇宙片刻后说:“咱顾大才子也是真不避嫌,你同学聚会,带人家过来,都不怕人家尴尬的?一如既往地不考虑别人感受呐。”
“你迟到一个多小时都不尴尬,我有什么好尴尬的?”顾君生面无表情地回怼,“而且当人面说人家‘生面孔’,到底是你不考虑别人感受还是我不考虑?”但像是听进去了男人的话,询问的目光又投向了纪宇宙,像是在问:你真的不要紧吗?
纪宇宙喝了口饮料,苦笑摇头,听着两人唇枪舌战你来我往,心想自己怕是又莫名成了夹在中间的那块饼。
怎么自己沉浸式干饭躲小世界都能被牵扯进去……
……顾君生这人果然是是非体质。
就见谢知远二郎腿一翘,无视顾君生皱着的眉头,搭上了纪宇宙的椅背,还不忘侧过头对他意味深长地咬耳朵:“小哥,你是怎么和这‘斯文败类’变成朋友的?他这人,孤僻,机器人一样,没有心的。你跟他交朋友,迟早伤心吃绊子。”声音不大,但咬字清晰,刚好够顾君生听见。
顾君生冷着脸,把搭在纪宇宙椅背上的手拍开,连人带椅往自己跟前一拖,好让纪宇宙离自己近点。纪宇宙被这力道带得打晃,差点倒在顾君生身上。就听顾君生的声音在自己头顶传来,对着谢知远说:“……喝了假酒回去睡觉,别在这儿发癫。”
“你怎么知道我喝了酒?”谢知远笑了。
顾君生一脸厌烦,没再接话,像是懒的。这也是纪宇宙第一次见顾君生露出这种很明确的不耐烦又无可奈何的表情,说话也完全不像平时一样礼貌谦让,不禁对两人之间的关系有些好奇。
张波在一边儿赶紧打圆场:“你俩怎么一见面就剑拔弩张的。”
“开玩笑而已,我俩谁跟谁啊,张哥有点大惊小怪了啊。”
“你这人嘴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难得一聚,给大哥个面子嘛。”
“你们怎么都被这小子传染了,聚个会整这么严肃,”谢知远笑着坐直身子,整了整衣服,“成吧,张哥的面子得给,不说了。”他扫视桌面已经吃得七七八八的餐食一眼,然后朝着不远处的服务员喊了一嗓子,call菜单点菜,等服务员过来,大手一挥,随手就是几道价格不菲的硬菜,俨然变成了桌上控场的庄家。
顾君生低下头靠近纪宇宙耳边轻声说:“今天这单他买,别客气。”
喷出的气息痒痒的,纪宇宙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再抬头,见顾君生盯着谢知远,虽然眉头紧皱,但自从这人来了后,他的注意力就没离开过对方。纪宇宙收回视线,握着杯子,心头稍稍消散的乌云又悄悄围了上来。
谢知远点完菜,简单和其他人聊了几句,又把感兴趣的目光投向了纪宇宙:“小哥,不自我介绍一下?”
“我?”纪宇宙指着自己反问。
“是啊,你叫什么?怎么和他认识的?聊聊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