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洱没说话,一双眼睛黏在他身上平白多了几分控诉。
阮庭声被那楚楚可怜的眼神看地轻啧一声,打消了折磨秦洱的念头。他转头翻着手机地图,红着耳尖稍微鄙视了一下自己。
“两个小时之内不能进食,现在买粥回去一会儿得冷了。”阮庭声把手机地图放他面前,“姜留说附近有个游乐园,带你去赶个夜场?”
秦洱笑了:“好。”
两人背着外设包,走在一堆亲子、情侣、学生中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阮庭声庆幸从酒店出发的时候叫着秦洱一人带了一件没绣id的外套,不然这么多人,难保没有认识的。
“等等!”秦洱突然拉住他袖子。
阮庭声回头,口罩遮住半张脸,挑眉看向他。
秦洱把他头上不知何时沾上的礼花彩纸摘下来塞到他手里:“等我一会儿。”
说完,背着外设包的身影几步隐入人群。
阮庭声往旁边走了走,站在巨型充气玩偶旁边等他,免得一会儿秦洱回来了找不到人。
从他这个角度恰好可以看到过山车上两个连结的巨大环形,尖叫声时远时近,不绝于耳。
阮庭声缩了一下脖子。
以前同学聚会上玩过过山车,不如眼前这个高,也没有那两个夸张的环,可就算是这样,他坐完仍是脸色发白,脚步虚浮。
阮庭声不恐高,但是挺害怕那种失重的感觉。他不太理解这些人怎么做到在高空还能说话还能尖叫,他一坐上去就自动屏息,直接失语。
“庭声!”
他朝声源处望过去,吵吵嚷嚷的人群中,那道声音其实并不明显。
秦洱左手拿着两个透明的爱心气球,右手提着一杯奶茶,冲他挥挥手。口罩遮住看不清表情,但是一双眼睛里盛满笑意。
“你……”阮庭声看向他递过来的两只气球,无力感溢向四肢。
充满少女氛围的透明爱心,里面漂浮着荧光彩带,摇一摇四下飞舞,气球中央还有一个发光的彩球,要是在夜里想必会十分亮眼。
阮庭声叹着气接过。
“刚刚看到一个小姑娘在卖气球,还挺亮,你拿着我肯定一眼就能看到。”说完又把奶茶给他,“那头还有个小吃街,但我实在不想过去,就委屈一下,喝这个吧。”
秦洱过来时看他盯着对面的过山车,朝那边扫了一眼继续问:“居然还有夜场?想不想玩?”
“不想!”阮庭声一把拿过奶茶,语气生硬。
“可是我想玩——”秦洱看着他脸上的不自然,眯了眯眼,“庭声陪陪我好不好?”
阮庭声最受不了这个,他看着过山车门口的牌子。
6:30停运,现在6:02,再磨个一刻钟……
秦洱见他看着那边不说话,直接当他默认,拉着他的手就往前走:“趁现在排队的人不多。不怕,我拉着你。”
阮庭声看着两人相握的手,一时之间脑子嗡嗡的,什么失重什么一刻钟……全抛在了脑后。
直到和秦洱一起坐上了过山车,旁边那人伸出手把他的口罩摘了下来。
“坐过山车带口罩,不会憋?”他指尖碰到了阮庭声耳廓,被烫得心里一惊,“耳朵……怎么这么烫?”
阮庭声往旁边一偏躲开他的手,佯装镇定自己把口罩拿了下来:“憋的。”
秦洱轻轻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工作人员在帮前面的两个小孩设安全压杠,余光瞟到两人:“请后面的乘客请耐心等待,不要乱动。”
声音从麦克风里传出,第一排回荡到最后一排,阮庭声只好尴尬地坐直身子。
阮庭声他们坐上的是今天最后一程过山车,六点一刻,天朦朦胧胧暗了下来,他的视线随着过山车慢慢上升,隐隐能看见远处色彩斑斓的儿童城堡……
不能再看了。
他闭上眼,陡然变黑的世界让听觉格外灵敏,耳边是风声、零零散散的话语声,和秦洱平稳的呼吸声。
“别怕。”秦洱的右手轻轻贴着他抓紧压杠的左手,等他放松之后自然握住。
过山车升到最顶峰,顿了一秒,轰隆隆向下俯冲,阮庭声在嗡鸣声中紧紧回握秦洱。
浓烈的失重感将他抽空,他却出奇地不再感到恐惧。
冰冷的压杠与秦洱火热的手、近在咫尺的尖叫与远方簇生的烟火……有那么一瞬间,阮庭声心中生出一种和这个人一起下坠的错觉。
如果和秦洱在一起的话,未知的一切好像都将不再那么可怕,拉着一个人一起坠落,和自己独自坠落,总归还是不一样的。
三分钟的旅程很快结束,过山车渐趋平稳。
阮庭声的心跟着滚轮的起伏颤动,余光偶然扫到秦洱的侧脸,在将合未合的夜色里没什么表情。
那人似乎注意到他的眼神,转过头来温柔笑着,微长的额发被风吹起,声音如往常一样舒缓:“不怕了吧。”
阮庭声垂着眼摇摇头,想把自己的手松开,却反被秦洱握得更紧了。
“等车停。”
他听见秦洱说。
那些秘而不宣的心事永远停滞在百米的高空上,在一次又一次的俯冲中式微。
阮庭声看向过山车终点的白炽灯光,突然意识到恐惧是没有止境的,身体的失重不再让人感到惧怕,心灵的失重却再次将他裹挟。
他竟开始埋怨三分钟太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