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么久以来头次听到你对我讲这么多。”
岳清源笑得温柔,眼神带光地直视沈清秋,却不知他握剑的手心已出了些汗。内心深处翻滚着更多的情绪,他的目光像是有热度,落到沈清秋身上在清爽的早晨带来一丝燥热,不仅让他想起上一世的情景。
昏暗潮湿的地牢中,他看不清来人却能从鞋子和气息中明白是洛冰河,只不过期间还混着一丝熟悉的感觉,来不及细辨便听见铁物跌落在地的叮当声。
那个时候他的舌头和腿都被扯去,只有双臂和耳目还在。那把剑也不是完整的,剑身从中间断裂开,上面还存留着血迹,看到剑柄时才认出这是谁的剑,大惊失色地望向洛冰河,却见他面露讥讽道:“他死了。”
这个消息对于沈清秋来说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只记得当他靠手爬到那把断剑时洛冰河一脚踩在他握住剑刃的手,力道之大,利刃瞬间割入自己的手掌。
“他是为了你死的呢,师尊。”洛冰河蹲下身,伸出两指抬起沈清秋的下巴,“岳掌门待你如初,如今还是为你而死,师尊,你是个灾星啊。”说罢两手握上他的双臂,一阵钻心的撕裂之痛就传来,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双臂从皮裂到肉烂最后咔喳一声,骨头也断了。
洛冰河拎着他的手,眼角注意到那被死死握着的断剑,大笑道:“师尊看起来伤心欲绝,不如这双臂就陪着玄肃剑一同入土吧。”
沈清秋被废去双臂双腿,没有任何东西能支撑着他起身,他趴在地上却还是拼命抬起头去瞧,青丝散了一地胡乱挡在他眼前,从发丝间看着人远去,那剑被自己握在手中,随着走动轻轻地摇晃。
水牢里的水不知道被做了什么手脚,浸到伤口上疼痛无比,沈清秋气若游丝地嘟囔了一句,最终陷入昏迷。
再回神身前就是完好无损的岳清源,仍旧微笑地看着他,似乎是在等什么答案。
胸腔快速起伏几下,若不是沈清秋咬牙忍住,那句抱歉就差点脱口而出。
或许他想过道歉,在梦里。他站在尸骨纵横的战场上,看着拔出剑不惜性命也要救他的岳清源,他不明白岳清源这么做的原因,或许是真心实意,或许只是为了抚平当年迟到的愧疚。
而看到岳清源被万箭穿心,跪倒在地上时,看他变得无神的瞳孔,沈清秋那句对不起顺着便说了出来。可瞬息间梦境变化,烈焰冲天,自己身前的人也从岳清源变成了在秋家最后一晚的自己,小孩穿着破旧单薄的衣裳,脸蛋上有好几块儿烟灰,仇恨和失望混到一起落在眼底,他赤着脚站在血泊中,手里还举着火把。
火焰将他照的表情模糊,质问沈清秋时的语气带着滔天怨念:"你道什么歉?"
你为什么道歉?
风雨骤起,雨打竹林。
他正在发呆,等回过神来就见岳清源撑着伞向自己靠近。脚步一滞,被伞边遮住的变成了一片衣角,衣袖轻抖,沈清秋打开自己的竹伞。
他装作看不见那人略显失落的神色,向他微微行礼:“还请掌门师兄同意。”
语调平缓,连面色都不曾有任何松动。
沈清秋找岳清源说的并不是什么大事:他要外出。
沈清秋身为一峰之主想要出峰其实是一件小事,以往他也经常自己去街市中游乐,只是此行沈清秋出门不单是玩乐采买,更重要的是他元婴期在即,便打算直接在外渡过最后一次雷劫。
雷劫是金丹期修士每进一阶便要经历的坎,分为初期中期后期及大圆满,雷劫的强度也会随之增强,由大圆满渡向元婴的雷劫是最凶险的一道——雷劫过,元婴成,雷劫没过,便只有死路一条。
岳清源起初并不同意,已过元婴期的他最是知晓雷劫的可怖,也知伴随雷劫而至的还有心魔,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苍穹山后的灵犀洞是供各峰主闭关进阶之地,沈清秋完全可以在那里修炼,若有不测,他也可以及时出手相助。
沈清秋没有回答,只是秉着规矩向掌门报备一声,岳清源同意与否清秋并不在意,不同意他也依旧会去。
再谈下去也没有意义,正巧天降小雨,沈清秋谢绝岳清源的好意,撑着自己的伞离去。
“小九...”那声呼唤语调极轻,但修为深厚的沈清秋听得却是清清楚楚,甚至引得他心间一颤,握着伞的手紧了紧,仍决定作没听见般向前走去。
衣衫曳动,最终隐没在竹林之中。
岳清源最终同意了他的请求。
准备出山门时明帆就跟在身后,沈清秋看看修雅剑,略一思索向他吩咐道:“给我备马。”
“师尊御剑不是更快?”明帆疑惑道,瞧见沈清秋的眼神连忙噤声跑去不远处的马棚牵了匹马,沈清秋拽住缰绳飞身上马,马儿感受到重量时前后走动了几下才被沈清秋稳住,扭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明帆,交代道:“担起你首徒的名号,有何事便用竹简唤我。”
“是,弟子谨记。”
沈清秋一身青白相间的常服随风曳动,骑马为他添了份飒爽英姿,像仙人般身在红尘之中却不沾一丝俗气。柳树枝条细长,绿芽已经出头,软软绵绵地拂过公子头顶的发馆,垂落时再似留情般摇曳几下。
对于修炼进阶的地方沈清秋还没有选好,此事也急不得,他骑着马晃晃悠悠地走在林中,想着不若先去临近的街市上转转,说不定能遇到什么好物件。
这般想着便打算调转马头,可还不等人有所动作,就突觉着身后一股气息逼近,沈清秋翻身向马侧歪去,看着扑空的来人眼神一冷,瞬间出掌拍在那人胸前。
他只用了三成的力气便将人推出数米远,看着那人撞到树干上后呕出口血。
看模样像是山贼,为何会独自一人在这山间抢劫?
还未等沈清秋细想,身后再次传来声音。
只不过这次的声音变大,还伴随着树叶哗哗和什么东西在地上摩擦的声响。
当是什么。待沈清秋看清那东西的样子时冷笑出声。
原来是头钩蛇,两条分叉的尾巴看见人后摇摆起来,张嘴吐出血红的蛇信子,随之而来的便是腥臭之气,熏得沈清秋皱了眉,腰侧的修雅感知到主人的情绪也不安分起来,似是希望沈清秋用它快些将那畜牲斩杀。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