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按着导航规划的路线埋头行进,靴跟碾过积水坑,浑浊水花溅湿裤脚。
“老师,在这边!”
导航结束,林慧的呼喊声穿透雨帘,陈今浣转身时恰好看见她在马路牙子旁踮起脚尖挥手。
“您的手……”林慧怔怔望着他血肉模糊的手掌,还有袖口萎靡的触须,生生将后半句咽了回去。她手忙脚乱地从提包夹层摸出绷带,却被少年用尚完好的右手按住。
“带我去见那个人。”他的嗓音像是砂纸打磨过一般嘶哑,“现在。”
住院部走廊的消毒水味混着陈旧的铁锈气味,陈今浣的鞋底在地砖上拖出蜿蜒水痕。308病房的门牌在视野中骤然扭曲成藏书阁的飞檐,他恍惚看见玄潭真人的焦尸正吊在门框上晃荡。
“他说自己在挖掘现场见到了倒悬的青铜臼”女人声音发颤地递来平板,“教授团队从青铜臼内壁拓印了星图,天文台证实这是公元815年的冬至星象……”
陈今浣的食指抚过屏幕上的三垣二十八宿,紫微垣中央的异常光斑令人头晕目眩。余光里的一道红光吸引了他的视线,他看向光源,居然是高速路隧道口的指示灯。
轮胎在积水路面擦出尖啸,满载渣土的货车迎头撞上轿车。金属变形的轰鸣中,少年感受到了粉身碎骨的疼痛。
他还能承受。
“第十一万三千二百次。”这次他不小心将数字说了出来。他在其他节点的每一次死亡,都让大荒落的威压减弱了分毫,但代价是虚疑的饥渴呈指数级增长,以及精神的逐渐失控。
“您在说什么?”
“没什么,让我跟病人单独待一会儿。”
交谈间,消毒水的气味忽然变得刺鼻且怪异,像是有人将整桶胶水混合着油漆泼进通风管道。陈今浣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门缝里渗出的已不是灯光,而是散发着金色光芒的冥浆。
推开门后,病床上蜷缩的身影突然膨胀变形。考古队员的脖颈裂成七瓣,血肉翻卷成花,花蕊是剥皮的手。
都是幻觉。
堪破虚象的刹那,现实如摔裂的镜子重新拼合。真正的病人正惊恐地望着他,输液管随着剧烈颤抖哗啦作响。床头监测仪的心跳曲线飙成锯齿,仪器发出了滴滴的警报声。
陈今浣走到床边,双手按压病人的头部,黑色的丝线从指间伸出,钻进了他的大脑,强制其镇定下来:“你现在很安全,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星星…星星是活的……”病人眼球凸出眼眶,鼻孔流出清涕,目光涣散,“木星…有两个……它们…在吃年份……”
呢喃声未断,病房门忽然被一脚踹开,闯入者是一群荷枪实弹的警察,他们喊出的劝降令却听不真切。隔着门框,他看见林慧被几名保安按倒在地,她的尖叫比不过子弹的速度,紧接着,陈今浣便在狙击手的行动成功汇报中迎来了下一次死亡。
人体相关阈值一次次被突破,他试着将大脑献祭,以逃避苦痛的折磨,却被一股无形之力阻止。
虽然还不至于哭爹喊娘,但他已经开始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