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食局早早就开始准备了,一声“传膳”过后,马不停蹄地开始上酒上菜。
祭祀的膳食多以素食为主,所以端上来的都是清淡口,蔺宁看着那些菜胃口全无,抬眼打量着四周。他坐在群臣之首,离着建元帝不远,斜对面就是太子,褚元恕见他望过来,微微屈了屈身。
今日的宴席上少了五皇子的位置,羽林卫不入席,褚元祯与司寇青一左一右立于阶下,守着建元帝,其余侍卫带刀站在群臣身后,这样的安排也算周密,等于将整个大殿包在了铜墙铁壁里。
建元帝今日兴致很高,行酒九盏竟一个不落,他近两年变得惜命,很少像这般饮酒了,饮着饮着就有了些醉意。
尚服局的太监手捧冬衣上来时,建元帝径直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绕到桌前,“朕今日要亲自为群臣赐衣。”他扫了一眼下方,目光定格在蔺宁身上,“蔺卿,你来,你是百官之首,你来接这冬衣。”
蔺宁心头一惊,蓦地抬眸望去,与立在御前的褚元祯目光相接,俩人隔着众人对视片刻,又各自偏头躲开了。蔺宁出列行了一礼,“臣叩谢圣恩。”
尚服局的太监躬身立在一侧,手里的冬衣是几日前才赶制出来的,内里添了足足两倍的棉絮,光是看着就觉得十分厚实。
俩人同步向前,金阶共有九层,眼看到了最后一阶,那太监突然从冬衣下面抽出一把匕首,挥臂就朝建元帝胸口扎去!
说时迟那时快,蔺宁几乎是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身体本能地扑了上去,闪身挡在建元帝身前。
一股鲜红喷溅而出!
事发突然,所有人都变了脸色,褚元祯在电光火之间拔刀而上,泛着寒光的钢刃凌空劈下。
“护驾——!”建元帝尖声疾呼,声音都变了调。
那太监来不及出声就已人头落地,褚元祯想去扶蔺宁,被司寇青一把拉住,“五殿下,今晚护驾要紧!”
蔺宁胸前中了一刀,已站不稳,摇晃两下,被冲上来的褚元恕一把接住。
一众羽林卫接连拔刀,殿内“唰唰”声四起,一小队人冲上来将建元帝围在中间,连同褚元祯和司寇青一起,为三人铸起一道金城汤池。
魏言征反应及时,一声“传太医”惊醒了众人。
褚元恕用手按在蔺宁胸口,“老师,老师坚持一下!”
蔺宁感觉自己浑身如同麻痹了一般,他费力地撑着眼皮,“我……死了吗……”
“老师莫要胡说!”褚元恕单膝跪地,揽住蔺宁肩膀,“太医马上就来!”
大殿之上所有人惊魂未定,魏言征站在人群中,冷静地主持着局面,“今日尚食局、尚服局一干人等一律扣押,查明那个太监到底属于哪里。内侍省是怎么做事的,为陛下提供近侍之人这般不干净,此事内侍省务必得给个交代出来!”
确实,能在天子近前伺候的人必得是家底干干净净、来历清清楚楚的,哪怕是这种呈上冬衣的太监,都不是寻常人能做的,这可是天子面前露脸的机会!这种太监一般已在宫里呆了多年,平常说话做事从不出错,甚至还得攀上几个关系,有自己的人脉,才能换得一次近身的机会。
可想而知,这次行刺必定酝酿了许久,绕过了内侍省的盘查,通过了尚服局的举荐,甚至躲过了羽林卫的层层搜身!这不是一个太监可以轻易完成的事情,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怀着谋逆之心,暗自筹划,只待今日!
内侍省的一个老太监哆哆嗦嗦爬了出来,“老奴有罪,老奴确实严查了,那孩子底子干净,万万没想到会这样啊。”
回话的太监叫李太保,原是先帝近前伺候的老人,现在管着内侍省一应事务。
建元帝拨开羽林卫走上前来,冷声问道:“你查了?这就是你查的人?他想要朕的性命!要不是蔺卿……”
话音未落,就听一声极力压抑着的怒吼:“太医怎么还没来?!”
大殿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那个身首异处的太监已然凉透了。太傅蔺宁躺在褚元恕怀里,大片鲜血濡湿了身上的官袍,与苍白的面容形成鲜明对比,整个人看起来毫无生气。
另一头,褚元祯将手掌压在刀刃上,用疼痛迫使自己清醒,他今夜的职责是护驾,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必须守在建元帝身边。建元帝曾用二十廷杖提醒他“君臣有别”,他受了,记住了,可在这一刻他恨极了这四个字,这四个字让他与蔺宁如隔天堑。
甚至,当蔺宁命悬一线时,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连走上前去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