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翼抬眸,声音不辨喜怒,“小子,见到我,你还不行礼?”
男人久居上位,自成一股上位者的深沉气势。被他问话时,扑面而来的赫赫威势令人心中发颤。
不过谢然不是一般人,他站着没动,好似没听到呼延翼的话。
一旁的蒙脱见此不禁一愣。他先小心翼翼地看一眼呼延翼,又看向谢然,拽着谢然道:“你愣着干嘛,还不快见过首领。”
不要在这种时候搞事啊!
又过了两息,见谢然迟迟没有俯身的意思,蒙脱咬牙凑近,小声劝道:“我知道你不甘心,但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
对方才刚刚回到部落,根基不稳,在这个时候惹怒呼延翼,呼延翼真的会毫不犹豫杀了他!
人都没了,那他们还争什么权,夺什么利!
谢然迟迟没有动作,帐篷中的气氛逐渐凝固,坐着的众人看向谢然的目光越发不善,两旁的护卫慢慢拔出闪着寒光的刀。
眼看着危机一触即发,蒙脱急得满头大汗,恨不得自己替谢然行礼。
等沉到低谷的气氛似乎只差一丝火星便可点燃,谢然才嚣张地仰着头看一圈帐内众人,慢悠悠道:“雁门郡的事,不是你们做的吧。”
帐中凝固的氛围瞬间一滞。
众人面面相觑,连蒙脱都有些意外地看向谢然。
于夫罗怎么知道?他没和对方说过这件事啊?
蒙脱看一眼帐中同样懵逼的众人,决定暂时闭嘴。
呼延翼面不改色,“这件事是蒙脱告诉你的?”
外头都传南匈奴攻打雁门,致使雁门太守郭缊殉城,可除了他们自己人,没人知道其中实情。“于夫罗”远在中原却能知道这件事,只能是内部有人泄密。
被点名的蒙脱神色一慌。
“不是。”谢然断然否定,他的目光带着挑衅:“这还需要人告诉?你们窝在西河这么多年都没动静,怎么可能忽然大张旗鼓地反了汉朝廷,想一想就知道其中有问题。”
谢然这话颇有些嘲讽,一时惹得众人怒目而视,呼延翼也微微皱眉。
“我乍一听闻,就知道雁门郡的事肯定是汉朝廷的阴谋。汉朝廷逼着你们反,你们竟然也听之任之?”
谢然的语气更加不屑,“还主战呢,都是窝里横。除了杀我阿达(父亲),没见你们有什么真本事。”
支持于夫罗的羌渠旧部很明显就是南匈奴中的主和派,希望继续和汉朝廷保持相对友好的关系,依附在汉朝廷的羽翼之下。
而支持呼延翼的旧贵族多是主战派。
他们认为经过这多年的休养,南匈奴已经不再是当年弱小的部落。更何况汉朝廷内皇帝年幼,大臣摄政,党争不止,国力明显衰弱。他们正应该抓住时机,彻底摆脱汉朝廷的控制,恢复属于南匈奴的荣耀。
听到谢然低级的挑衅,呼延翼不禁冷笑,“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
“谁给你的勇气和自信来挑衅我?当日我能杀你阿达,今日就能杀你!来人……!”
“等等!”谢然毫不畏惧地直视着呼延翼:“我知道你们想做什么。我有办法联结并州的胡人,使三族结盟,共襄大事,成就大业!”
共襄大事,成就大业!
帐篷内顿时响起一阵倒吸冷气声。
从呼延翼的上位就能看出,南匈奴内部主战派占据上风。他们迫切想要脱离汉朝廷,已经迫切到了不能再忍的程度。
正如雁门一事。汉朝廷的“阴谋”是汉朝廷的“阴谋”,逼反归逼反,可他们迟迟没有上书陈情,连试探着挽回的举措都没有,就足以证明态度。
呼延翼看着下面的骚乱,他眯了眯眼,正视着眼前这个初出茅庐又大放厥词的年轻人,沉声道: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三族联盟,成就大业。真是好大的口气。
呼延翼毫不掩饰言语中的威胁之意,他盯着谢然,眼中流露出杀意,“不论是真是假,你敢在这里说出这番话,我看欣赏你的勇气。但如果我是你,我根本不会回来。”
哪怕对方放下杀父之仇、放弃继位为单于,他们之间的仇怨也不可消弭。因为于夫罗的存在就是天然的罪证,证明羌渠死于非命,旧贵族派得位不正。只有于夫罗死,这件事才能石沉大海,永无声息。
呼延翼绝对能在想杀死于夫罗的人中排前三。而对方明知危险重重,还敢深入虎穴说出这番话,的确勇气可嘉。
匈奴人敬佩有勇气的人。
他现在已经不把于夫罗当做小辈,而是当做平等的对象在交谈。
“我敢说这种话,就有自信能成事。”谢然微微一笑,语气更加傲然,却是俯身行了一个迟到的礼,“还是说,呼延首领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