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然和赵云刚走出廊下，见四处无人，心中正奇怪着，就听前院一阵骚乱，吵嚷声骤起不断。

隐约亮起的赤红的光照亮一片夜空，凄厉的吼声撕破宁静的表象。

“敌袭——！敌袭——！”

“各处戒严——！有人攻城——！”

谢然和赵云神色骤变。

·

夜幕深沉，本该是睡得最熟的时刻，但是现在没人有睡意。

谢然登上城墙，从高处望去，只见远方大片的火光跃动，赤红流淌成河。莹莹火光映在众人脸上，像是覆上一层猩红的假面。

谢然神色凝重。

现如今，并州的形势算得上四面受敌。

往东，太行山脉里窝着黑山军。往南，河内有白波军作乱。往西，往北就更不用说了，除了南匈奴就是羌人和鲜卑。

中平四年，并州定襄、云中、五原、朔方、上郡等五郡沦陷，陷入匈奴与鲜卑之手。

这些地方名义上还受汉朝廷统治，实际郡内尽皆外族，少有汉人。地方政府名存实亡，近几年更是连名都没有，只当做根本不存在。

并州境内仅有太原、上党、雁门、西河四郡勉为支撑，是由朝廷任命的汉人太守掌握军政。

各郡人口稀少，大多在二十万上下，整个州的人口加起来七八十万，比不过冀州、豫州的一个大郡。

雁门郡为避匈奴强势，几次人口内迁导致民生萧条，到处都破破烂烂的。但就算是这样，对胡人来说依旧有可以榨取的价值。

远处的军队举着火把肆意纵横，马蹄踏过扬起一片烟尘，阵列中时不时爆发出一阵震天的怒吼，威声赫赫。

来势汹汹，只是骚扰，却不攻城。

郭缊见此面色更寒。

城中守备不足，郭缊不可能主动攻击，对方显然也是掌握这一点，于是肆无忌惮地进行骚扰，完全不担心被偷袭。

城墙上有脾气暴躁的精壮汉子没忍住啐上一口，暗暗咬牙，到底不敢说主动出击的话。更多的人面对这种情况只是麻木的沉默着。

虎牢关的战斗是赤裸裸的。两军交锋，血肉横飞，输赢成败都直白痛快。

而雁门郡面对的战斗，就像是身患重症的病人只能看着枯木般的身躯被病魔一点点地夺走生命，被软刀子折磨着耗尽最后一口气。

说不上哪种更残酷。

谢然望着城外流动的祸害，坚定地站在郭缊身侧。

城门戒严，彻夜防备，等到天亮蒙蒙亮，敌人主动退去。

一夜的提心吊胆，换来的平安却没能让人放松，城墙上的众人面色沉重，气氛十分压抑。

郭缊在城头站了整夜，此刻身体微晃，谢然见状，不动声色地靠近去扶。

刚一触及，只觉手中冰雕雪凿似的冷硬。

“扶住我，别出声。”

郭缊的声音微不可闻，谢然沉默相对，手上多用几分力气，撑住郭缊站得笔直的身体。

作为一郡的领袖，无论面对怎样的情况，郭缊都不能在众人面前露出一丝泄气和软弱。否则人心动摇，只会酿成更大的灾祸。

回官邸的路上，明明是清晨，却不见成中市井烟火气，只有一路冷清。

郭缊身体撑不住，刚回府便被扶去休息，谢然安排府内替郭嘉看过伤的医者去看看郭缊。

现在这种时候，郭缊不能倒下。

等医者看过，郭缊也服了药躺下休息，谢然才抬手揉了揉微微抽痛的额角，离开郭缊房中。

他本想回房休息，路过庭院时见一人坐在廊下。

两人相视一眼，郭嘉起身，谢然脚步一顿，转而跟在郭嘉身后。

依旧是昨日帷帐中。

帷帐中有热茶，显然是有人刻意准备好，谢然也不见外，给两人都倒了一杯。

“奉孝倒是会躲懒。”

“还要多谢明忻昨日不忘送嘉回屋，否则春日反寒，地上睡一晚说不准就要生病了。”

郭嘉微笑相对，见谢然饮过放下茶盏，声音微沉地问：“情况如何？”

“不太好。”

“扰而不攻的事不是第一次了吧？”谢然对答流利，“我观城中士卒情态，只怕如此下去必然引起城中骚动，未等攻城，人心自散。”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敌人来去自如，他们驻守孤城，疲于奔命，肯定不是回事。

谢然眉心微蹙，对雁门郡的情况不太乐观，但还是给出针对情况的建议，“再这么下去，雁门百姓迟早都要过河。”

以?水为界，雁门郡经过几次内迁，远一些的例如强阴、平城等县早就不在掌控。此次胡人再犯，恐怕都要再迁一次，直到全都撤过?水，迁到阴馆一侧。

雁门郡常备守军不足两万，两万人中还多空饷，实际上聚起来的也就万余人，还分散在各个县城之中。要是能聚在一起，倒是尚有一搏之力。

“只怕这次过河也解决不了问题。”郭嘉眸色深沉，忽地倾身凑近谢然，压低声音道。

“……我疑城中有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