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然心头一跳,张张嘴想要婉拒,可话音在喉咙里转了一圈,还是将目光投向郭缊。
郭嘉见此,也看向郭缊。
被两道目光集中注视,郭缊不急不缓地哼了一声。
总归是要郭嘉来待客,至于具体怎么待,那是郭嘉的事。
郭缊看谢然神色,明显是对郭嘉的提议有些意动,那邀请便不算失礼。既然两人都愿意,他若阻碍,反倒像个古板的老头子了。
郭缊先是瞪了一眼郭嘉,“你们同龄人,总归比和我在一块有话说。想玩就玩去吧。”
郭缊说完又嘱咐道:“奉孝,不要失礼。”
别把人家的好孩子给带坏了,否则谢逸安那个老家伙得来找他拼命。
郭嘉笑眯眯地应了。
郭缊还有公务在身,把谢然交给郭嘉后自是去忙。
有长辈看着总感觉放不开,郭缊不在反倒自在些。帷帐里还有五六人,都是府中仆役。虽然刚才没被问责,但此刻也是规矩地站在一旁,不敢再有松懈。
射覆就是猜物游戏,在盒子里或者布下面藏一件东西,然后让人去猜被藏的东西是什么。
猜不是毫无根据的猜,而是要用六爻去占。之前郭嘉和下人玩的时候大概还加上赌酒,现在和谢然玩时却是不提此事。谢然不会喝酒,因此也不提起。
谢然并不精通卜筮,他刚才答应,主要是因为邀请对象是郭嘉而已。
既然不擅长,玩多输多,谢然便提议只玩一局,郭嘉也笑着答应。
谢然初来乍到,不方便准备东西。这一局便由郭嘉覆(藏),谢然射(猜)。
郭嘉笑眯眯的,也不避人,只是拿着盒子背过身,再转过身,便将装好东西的盒子放在案上。
“请。”郭嘉道。
大多时候,射覆里猜的东西是精心准备。如果不特意准备,像郭嘉这样随性而为,那放在盒子里东西就不会太稀奇,大概率是随身之物。
谢然拿起案上的三枚铜钱,双手合扣,掷了六次。
天卦在内,地卦在外,乾为宝,坤为囊,而乾内坤外……
谢然沉吟片刻,忽然心有所悟,视线往自己的腰间瞥了一眼。
“是佩囊吗?”
“啊哈,猜对了,这局是嘉输了!”
郭嘉笑着将盒子打开,盒中果然是一枚青黛色佩囊,看着极其眼熟。
这是谢然的佩囊,配他今天穿的霁蓝色衣裳。
佩囊挂在腰间,不知何时竟然被郭嘉拿去,还被放在盒子里拿来玩射覆,行卦之前谢然一点都没发现。
这个举动严说起来十分冒犯,不过或许是谢然心里对郭嘉的不羁、浪荡的性格有过预设,因此倒也不是很在意,还能自然地露出微笑。
“奉孝礼让,然胜之有愧……不如我们再来一局,如何?”
——呵呵,不在意个屁,什么人啊这是敢拿他的东西!他就小心眼了怎么地吧!
·
郭嘉和谢然在帷帐里玩了一下午的射覆。
两人屁股都不挪,还能变戏法似地拿出一件件东西塞到盒子里让对方去猜,甚至越来越花哨,让人不禁怀疑对方身上到底哪来的口袋装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玩应。
等到赵云来寻时,互有胜负的两人相对而坐。
郭嘉风轻云淡,谢然笑意盈盈,看似和谐的气氛背后全燃战火,让人恍惚间觉得这方帷帐里的气温都升高好几度。
赵云:……?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什么,但可靠的赵云还是成功把两个见面智商打骨折的大朋友揪出帷帐,一手一个地提去郭缊准备好的接风宴。
郭缊露面就够了,依旧是郭嘉作陪。
谢然和郭嘉对视一眼,空气中似乎蹦出噼里啪啦的火花。
宴会避免不了喝酒,谢然酒量一般,但火气憋在心里说什么也不能怂……直到他见识到什么叫真酒鬼。
郭嘉喝酒跟喝水一样,能捧着坛子开喝。谢然顶不住攻势,他看着郭嘉逐渐得意的神情,果断把赵云拉来助阵。
赵云也能喝酒,面不改色地陪郭嘉碰坛子,谢然看着,隐约觉得胃疼。
眼看着赵云和郭嘉还要再战,脸上发热的谢然借口醒酒,逃似的出门吹风。
等溜到门外廊下,谢然长出一口气,步伐不稳地靠着廊柱坐下。
屋里头的两个人不像喝酒而像要干仗,他酒量一般,不配在这种场合上桌。
回廊的拐角恰好迎着春日的夜风,带着独有的热烈扑在脸上,唤人清醒。
大概是酒精麻痹神经,脑筋生锈,谢然靠着廊柱,有些昏沉的思绪不受控地开始发散。
他想到郭嘉,想到江闻,想到左慈,又想到两个月前。
真快,他已经恢复第一世的记忆两个月了。
……可惜,有时候会感觉恢复记忆也不是一件好事,很容易先入为主。
就像在他印象里,讨董联盟未散,此时的郭嘉应该在袁绍帐下,距离未来遇到曹老板也相距五六年的时间。
隔着大几百里,怎么看都觉得这位颍川士子不该跑到八竿子打不着的雁门郡来。
可对方就是来了。说是来拜访郭缊,也让人觉得哪里不对劲。
谢然漫无目的想着,随后发出一声轻叹。
年纪轻轻就活得一把年纪,他这多疑多虑的劲儿一上来,可真不像是以前的他。
以前的他,在穿越之前只是普普通通的高三生,高考当天被一天降板砖砸到东汉末年,连大学都没考上。
别人穿越都是横扫天下、坐拥伟业,他穿越到好,不仅没当上霸主,还把自己穿失忆了。
失去穿越记忆的谢然按部就班地在东汉末年活过十来年,只把自己当成谢氏的谢明忻。
就算如今恢复记忆,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因为谢然紧接着发现一件让他更加头疼的事——
那就是他不仅穿越过,竟然还重生过!
这已经是他的第三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