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有人策马而来,守卫中有位年轻人立刻就要阻拦,被身边的老兵了一把,踉跄着退开,只能看着几人从面前经过。
年轻人被拉他的老兵狠狠拍了下脑袋,“不要命了你!谢氏的人都敢拦!”
“哈?”年轻人被厚重的一掌拍蒙了,“哪个谢氏?”
“还有哪个谢氏,当然是站在你叔叔我头上的那个!”老兵恨铁不成钢地看他,“你可长点心吧,也让你叔我少操点心。”
“看看我额头上的纹,都是跟你们累出来的,你婶子最近都开始嫌弃我了!”
老兵训着不让人省心的侄子,另一边,赵云等人进入城内,转乘马车直奔都尉官邸。
谢然烧得浑身通红,出门时好好的公子病成这幅模样回来,都尉府内众人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看谢然被竹书和仆役簇拥着带走,江闻和赵云忍住心焦,被侍女带到厅中歇息。
他们毕竟是客,除了看着,不好插手府内安排。
到了厅堂,刚坐下便有侍女送上茶和点心。
一路上被马颠得腰酸背痛的江闻此刻才感觉到疲倦,他倒在席子上,刚躺下不到两秒钟就觉得不对。
送茶和点心的侍女并未离开,而是安静地站在一旁。
江闻坐起身,视线扫过一圈,发现屋里除开送茶的侍女,还站着三四个衣着齐整、样貌端正的谢氏家仆,各个规矩地垂眸静立。
江闻顿感一阵牙疼。
他磨蹭三五秒,用极强的意志力让自己坐起身。骑马磨得腿疼疼,但总觉得在这种环境里躺不下去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赵云沉默地坐着,双眼无神地盯着茶杯,心思早就不知道飞到哪去。
厅里安静得很,茶水刚冷就有侍女换上新的,点心也很精致,可江闻一点胃口都没有。
不知道谢然那边怎么样了。
他们枯坐好一会儿,忽地听到门外走廊上有脚步声传来。
房门被人拉开,两人当即起身相迎。
来者身形高大,一身铁甲,行动间冷光熠熠,扑面而来的肃杀之气令人心头一颤。
男人神情威严,步伐大开大合,虽是一副武者风范,细看容貌却颇有文气,眉眼和谢然有几分相似。
“招待不周,还望小友体谅。”谢父声如洪钟,厚重的嗓音带着边关武将的深沉,他抱拳道:
“多谢两位小友送明忻归家,二位义举救吾儿性命,如此恩情,谢氏必然不忘!”
“将军客气了!”赵云连忙拱手说明:“我们是明忻的朋友,送他回来不过分内之事,怎能言恩。”
江闻跟着点点头。
“竟是如此,是我失礼了,还请小友勿怪。”谢父威严的神情略有软化。
眼看着谢父半天不说谢然,江闻忍不住主动道:“明忻怎么样?请医者了吗?他的病没事吧?”
突发急症吓死个人,要是再来一次,江闻觉得自己可以陪谢然一块躺板板了。
赵云也看向谢父,看神情显然也是十分关心。
见二人如此,谢父略一沉吟,如实回道:“已请了方士来看,小友不用担心。”
“方士?!”江闻大吃一惊。
医师是医师,方士是方士。发烧不请大夫请方士,这爹难不成是想用符水谢然给治病?
会出人命的!!
看江闻神情毫不掩饰的震惊,赵云也是皱眉不解,欲言又止,谢父无奈摇头苦笑,继续解释道:
“小友不知内情,不是我讳疾忌医不肯请医师,而是吾儿的病由来已久,实非一时之症。”
谢父将其中缘由缓缓道来。
谢然幼时春日落水,被救起后大病一场,喝了不知道多少苦药才捡回一条命。
当时痊愈之后看似无大碍,实则寒气侵体,往后每逢冬日,谢然便易发热症,问过多少名医,皆不得治。
谢父严肃的神情流露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沉忧虑,“内人过世的早,我并未续娶,身边唯有明忻一子。数年间明忻每发热症,皆来势汹汹,我次次跟着担惊受怕。”
心爱的孩子活受罪,作为父亲的他却只能看着而无能为力,其中催心之痛,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说的清楚。
幸好事情后来有了转机。
谢父:“后来,幸遇一位有神鬼莫测之能的道长。若明忻发病便请他来施术,不出一日便可痊愈,是以今日也请了左慈道长来看。”
“左慈道长并非沽名钓誉之辈,小友放心即可。”谢父明显对左慈信任有加。
江闻目光呆滞,这现实比小说还离谱。他忍不住在心里阴谋论。
左慈他知道,但感觉这人不是很靠谱啊?而且这种套路是不是有点眼熟……
赵云也听得直皱眉,他欲言,门外走廊忽然又传来动静。
来人戴着青葛布头巾,面容清瘦,一只眼睛明亮,一只眼睛浑浊。身穿青色单衣,行走间姿态轻盈,颇有神异之感。
“左慈道长!”谢父神色一喜。
左慈的外表看着有些年纪,可吐出的声音却清朗如少年,极为反差。他一甩衣袖,从容道:“不负阁下所托,令郎已醒,阁下可要去看看?”
江闻眼中划过一抹惊诧,赵云同样神色惊异。
——竟真和谢父说的一样!
“多谢道长!”谢父大喜,拱手道:“道长恩情,老夫铭记于心。便如往常一般请道长在府上小住几日,待……”
“欸。”左慈打断谢父的邀请,婉拒道:“令郎有仙缘,纵无小道,亦可逢凶化吉。阁下戍守边疆,保境为民实乃大功德。能为阁下排忧解难,是小道之幸。”
“只是此番实有要事,不便久留。若是阁下不放心,小道可以焚香祝祷为令郎祈福,待祈福结束后再自请离去,如何?”
谢父要留左慈,出发点还是为了谢然,不包售后万一治出问题跑了怎么办。如今左慈要走,但走之前肯把后续料理清楚,那也还可以,谢父就不再强留。
“好!好!那便有劳道长!道长先喝口茶,歇息片刻。”谢父连声道好,又唤人上前,“一会儿你带着道长去准备。”
“是!”
谢父心中挂念谢然,交代完事情,就一刻都待不住地匆匆离开去看谢然了。
等谢父离开,左慈这才看向赵云和江闻,他捋了捋胡子,微笑相对,“贫道左慈,见过二位小友。”
赵云拱手一拜,语气不卑不亢,“常山赵子龙,见过仙师。”
听到赵云的称呼,左慈连声推辞:“贫道不过有幸稍窥法门,学得一二分罢了。如何能称仙师,小友折煞吾矣。”
左慈说着推辞,可看神色,分明还是受用,“吾家道法讲究因果相报,缘法有来有往,贫道不能白白领受小友的夸赞。”
“吾略通相术,可解小友心中迷障,不知小友可有兴趣?”
相术?不就是算命吗。
江闻看向赵云,神色略有犹疑,赵云心有迷障?
“多谢道长好意。只是云心中并无迷障,便不劳烦道长了。”赵云拒绝的十分果断,“若有冒犯,还请道长见谅。”
江闻还在思考赵云的迷障是什么,就犹豫了两秒,左慈见状立刻转向江闻,没给江闻留下反应过来后拒绝的空间:“那贫道就替这位小友看看好了!”
江闻:嗯??
“我看小友神色可是心动,既如此就不要遮掩了!来,还请小友伸一只手给贫道。”左慈大包大揽地说完,就笑眯眯地伸出手掌,示意江闻把手放上来。
“呃,我不是……”江闻后知后觉地想要拒绝,又见左慈和赵云都看着他,话在喉咙里滚了一圈,还是吞了下去。
再拒绝似乎有点奇怪,那就看看?反正左慈又不可能看出他穿越的事。
“行、行吧。”江闻犹豫着伸出手。
左慈翻开江闻的掌心认真端详,而江闻的心情随着左慈的不断变化神情从轻松到怀疑再到紧张得心脏突突跳。
左慈不会真的能看出穿越的事吧?
江闻开始心虚了,他动了动胳膊想要收回,却发现手腕被左慈看似放松实则坚固的动作死死钳住。
江闻暗暗咬牙,这家伙故意的吧?算命还有硬算的?
他觉得左慈不经意地瞟了他一眼,凝神再看,又似乎是他的错觉。
左慈捧着江闻的手看了半晌,直到旁观的赵云忍不住面露异色才松开手。他放开钳制,江闻立刻抽回手。
左慈没介意江闻逃一般的动作,他晃了晃脑袋,嘴里又咂摸两声,才像是回味过来一般,悠悠地赞叹道,“真真是好运道。”
“天同入命,福泽深厚。吾看小友的未来,哪怕位极人臣也未为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