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兴伟想摞挑子,高廉还好,却被秦妈妈大骂一回,“今年小廉第一次在族里拜年,拜几家不拜几家叫个什么事,不得让人家挑小廉不是。”
卢兴伟本还在犟,可转头看着高廉带笑无辜的眉眼,长叹了一口气,“今年,今年,今年最好是最后一次,要是再来一回,我就带小廉出国,国外可没这些毛病。”说完认命拎起礼物,拉着高廉继续奔波于俗世礼节,身后还跟着几个看热闹的小尾巴,一起闹哄哄出门走动。
三天跑完全族后,卢兴伟觉得自己已经对过年产生了应激,他说给高廉听,把高廉逗得哈哈笑,社会习俗的力量犹如铜墙铁壁,别说卢兴伟,谁都不能免俗。如果无法改变外界环境,那所能做的也就只有改变自己适合它了,高廉一句话没说,只抱了抱卢兴伟,权作安慰。
初五的订婚宴,没请多少人,除了卢高自家两家人,就只请了卢姓两位德高的长辈,和大堂伯父子俩,算是个见证,证明两家将结秦晋之好。
其实卢家族中其它人一直不太理解卢奶奶的选择,但他们也无法反对。卢氏集团与族中无干,它是卢大伯与卢爸爸一手奋斗而来,卢姓虽在当地小有名气,可真要说什么钱财权,根本数不上号,所以族中对卢氏的未来没有任何置喙的余地,平时还要多巴结巴结卢家,好让族中青壮们有个依靠。
因此,虽说卢姓两位长辈内心觉得两个男娃结亲有些异常,但当事人和家庭全都同意,他们也不好说什么,个个端着笑脸,全当结个善缘,以后看见这点情分上,也许自家子孙会有些造化。
而大堂伯与高家一向走得近,深知卢高两家间的纠葛,早年他就觉得卢家待高廉的态度分外不同,觉得不妥,可还没等他提醒高爸爸,高家就出了事,接着卢兴伟出国,两人分开,他方才放了心。
原以为十三年没见,高廉跟卢家的缘分已尽,谁知卢兴伟回来不过三年,态势急转,两人好上了,卢家居然还认了,可是让大堂伯吃了一惊,真够匪夷所思的。两个男娃在一起是不常见,但如果两家大人都同意,那也就没什么了,只能说卢家老奶奶眼光是真的准,下手也是真的早。毕竟事情结束回过头来再细想,才会发现卢家养高廉根本就是在养媳妇嘛,他自家给自家培养的人,还能让人给跑了,那肯定不会的。
于是,堂上一片和谐,与席者全都客客气气,脸上洋溢着真诚的笑容,衷心祝福两位新人,倒是让高廉设想中花园锦簇下冰冷审视的目光没了,让他好不习惯,因为制定的应对措施一条没用上,白做了。
也许是高廉难得流露出的一丝奇怪,卢兴伟借着举杯遮掩用眼神询问他怎么了,高廉脸上露出笑容,没作解释,只摇了摇头,也端起酒杯陪着长辈们干了一杯,干完就碰上卢奶奶的眼神,满满的嘲笑,竟是读懂了高廉的情绪,在鄙视他自作多情。
高廉挑挑双眉,难得有些不好意思,要是平时,他倒也不至于想不透,但关心则乱,今日事关乎两人未来,他做不到心境澄澈,像水面映天一样清晰照射出其它人的所思所想,心湖起了涟漪,就失了通明。不过,也没啥大不了的,卢兴伟只有一个,而两人将来已定,以后,他可以安心了。
卢奶奶又看懂了,再度投来鄙视的眼光,在她看来,既然做了决定了,就承担后果,无论发生什么,哪怕是卢兴伟反悔了,也要想尽办法把他赢回来,至于别人的反对,那又怎样,没人能够阻拦。如果需要旁人的认可,才能安心,这么不自信,那才是废物。
高廉摸摸鼻子,还得是奶奶啊,一言可决生死,他觉得他大概一辈子都学不会奶奶的霸气。
祖孙两人的鄙视与求饶都发生在高维层面上,席上众人无从得知,只有卢兴伟凭借对堂上人和枕边人的了解,模模糊糊看懂了两人在隔空对话,但说了些什么,卢兴伟也没看懂,他正想小声问问高廉和奶奶打什么机锋,却被卢姓长辈打断,老人端着酒杯要和他喝酒,长老赐不可辞,他干了这杯酒。而酒精下肚后酒意冲上头,他也就忘了想说什么,这段公案也就过去了。
订婚过后的两三天,卢兴伟等到了向往已久的轻松与惬意,今年的走亲访友已经完成,年节也过完了,终于可以歇下来和高廉好好厮守几天。因此后面几天除了几家关系特别亲近的小伙伴们,其它人的宴请他全都推了,每天就缠着高廉,半步就不愿放高廉离开视线,时不时地眼神就发烫,甚至都能烫伤别人,孩子们只是觉得有点奇怪,而大人们那叫一个腻味啊。
家里人被卢兴伟这等粘人的作派噎得够呛,每天同进同出,宛如连体婴,无时无刻不挥洒狗粮与张力,这可让大家怎么活。
终于,在周六晚上,秦妈妈作为民意代表发话了,“你俩要是没事,就先回玉安吧,天天搅活在一起,也不干活,也不出门,就知道玩,要你们何用,还不如赶紧回去准备工作呢。”
听到这话,卢兴伟的眼神一亮,他早就想走了,家里大灯炮小灯炮无数,不管在哪儿都有人,可碍事了。但回了玉安,那情况完全不同,家里只有他跟高廉,想想就很美妙。
高廉笑容里却带着点苦,卢兴伟这几天可憋得不轻,回了玉安,家里只有两人,他打了人哆嗦,想想都很可怕,于是他在心里祈祷着奇迹的发生。
当然,奇迹是不可能发生的,家里人吃够了狗粮,卢兴伟想尽情饱餐一顿,至于高廉小小的祈愿,又怎能抵得过众人拾柴火焰高呢,愿力太小都看不见了。
于是,两个人整理行装,在初七被扫地出门,丢回了玉安。
四个小时的车程后,回到家,卢兴伟才感觉到经络紧缩,整个人像是被切成一块块后又强行捏在了一起,有种四分五裂的分裂感,这个假期丝毫不弱于他刚回国那年,甚至因为太重视,还犹有胜之。
他把自己摔在沙发上,瘫下去就不想动了,而高廉也同款样式瘫在他身边,家里只有点墨还有余力转来转去,巡视领地。至于橘座,被卢爸爸用了点特殊的手段留在了卢家庄,过两天跟着爸妈一起回来。
躺着躺着,卢兴伟长吁一声,“这个年,终于过完了啊。”
高廉翻个身,撑起脑袋,看他一脸幸免于难的表情,噗嗤笑出声,觉得太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