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荷回忆起了很多事，仿佛都发生在昨天，依然十分清晰。

“我始终没再遇到我的族人们，我应该是那场灭族之灾的幸存者。”

还好，族长阿央的女儿还活着，但她希望她们永远不必再见了。她应该无忧无虑地生活在雪原，在师父鱼尧的羽翼之下。

祝荣大概猜到了，滂渡河灭族一事当初也轰动了羽族，让王臣与家臣更加分裂。他父亲一直想把他留在宫中有所作为，并且维系着与天师的关系，也许是不希望祝家只有家臣，也许是希望在纷争中，留一条退路。

南海山神临走前，祝荣上前留住了他。

他从怀里拿出一面青铜镜。

听荷几乎是第一时间认出了它，在地宿制造的幻境里，她见过这面镜子。那个字画铺里的其中一幅画上，拿着镜子的人就是祝荣......

“我偶然得到这面铜镜，先生可否帮忙看看，这件法器的用途？”突然海风呼啸而来，祝荣一袭白衣，衣袂翩跹，似是画中仙。

南海山神接过青铜镜，对着空中仔细观察。接着，他左手运气，嘴里不知念了什么，一道金光飘进铜镜中。过了片刻，点点荧光从铜镜中飘出来，散落在众人周围。

“若这法器被启用，天地间恐怕......人将不再是人，日月星辰也黯然失色呀。”老神仙微微笑着，“小兄弟，这东西既然是你带来的，就好生保管着吧，最好是埋进那土里去，不让任何人知道。”

“那先生不将这法器带到仙界去吗？”

“世间万物，皆有因果。况且，我早已不是天上的神仙了。”他指了指头顶的一片云，转身乘上那白鹤，消失在沙地上，无影无踪。

土地仙凭借术法将他们快速带回了竹林居。

听荷心中想着当时的幻境，它某种意义上预言了一些事，还有许多事正在发生，不安全感突然涌上心头。

祝荣与她并排坐在榻上，她不时瞟了几眼身边的人。

祝荣清爽利落的束发此刻散落了几缕在耳旁，屋外的阳光照了进来，在他周身镀了一层金，如同道观里的神像。

半响，这座神像朝她转过身来，欠身抱住了她。

他在她耳边轻轻呼吸，侧着头倒在她的肩上，听荷忍不住将手抚上他的背。

“能不能永远做我的药人？”

“你说什么？”听荷没有听清。

祝荣想起来了。如何使用青铜镜。

他不能再眼睁睁看着她与墨钦，死在他的眼前。

可是很多事变了。

上一次，是因为他拼尽全力在宫中立足，加上慈晴的信任，提前得到青铜镜，代为天师保管。最终地宿的阴谋得逞，姜武王成为一把利器，插在这沸腾的反叛之战中。

在听荷与好友墨钦死后，他一直追随的王朝成了地狱，心如死灰的药师，抱着镜子，徒步走到南海荒芜的山崖上。

他跳进海中，青铜镜在海水中反转数次，与他一起坠入冰冷的深海。

再睁眼时，一切回到他无法记起的原点。

他也无法推测出时空回溯的距离，到底是滂渡河族被灭族之前还是之后。

而且这一次他没有按部就班地遵循父亲的安排，与师父慈晴的关系也是忽远忽近，不再费力钻研占卜，而是投身于自己喜欢的药理，不顾宫中的闲话一意孤行制作毒药，甚至被排挤到外门。很多事都变了......让人误以为会有另一种结局。

听荷终于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你刚刚说了什么？怎么不说话了......”

“听荷。”祝荣吞了吞口水，“如果我的死换你族人复活，你愿意吗？”

听荷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这个疯子，重重掐了一把他的手臂，“给我清醒一点。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不讲道理，十恶不赦的人么？”

“就算不能为他们报仇，我也不能随随便便伤及无辜吧？”

他知道听荷本性善良，但还是继续问她：“但你会让武王付出代价，对吧？”

听荷没有说话，也不再看他，大约是默认了。

很好。看来他目前没有办法改变听荷的决心与既定的行动轨迹。土地仙说的和他占卜的结果几乎一致，她的命数冥冥之中早就确定了，无论是病痛还是在反抗王朝的路上。

改变的机会，可能只有开启那个能回溯时空的镜子。

背后的阳光将祝荣的笑意照得破碎。

他会埋葬这个只有他知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