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我们会是一路人?”祝荣转身看向她,“届时我真的漂泊异乡,以卖药诊病为生,日日与山间精怪博弈,结识形形色色的人,你也愿意同我一起么?”
听荷被问得猝不及防,也没有仔细想过这些。她的人生,好像从族人被杀,流亡逃窜之后就停滞了。杀了这个天下共主,然后要做什么?但这第一步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完成,思考未来又有什么意义。竹林居外漫漫山雾,仿佛映照着她的内心。
“当然!这些听着是多么有趣啊。说不定还能遇上同样在逃亡的,我的族人呢。”她应付着,尽全力让自己看起来兴奋,“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还有什么比这些更叫人惊喜呢?”
祝荣笑了起来,是那种暖融融的笑,不是刻意逢迎、意味深长的,是如同一汪清泉深达眼底。听荷看着他,好像也体会到了片刻真正的快乐,属于广袤天地的,风一样的快乐。
土行孙成了竹林居的房东,负责日常的洒扫。吃喝也不愁,毕竟它日行千里,大概能吃的比他们两个加起来还多。作为报酬,祝荣将埋在后院竹林地里的酒挖了出来。
它等不及打开一瓶,空气中立刻芳香四溢,一共倒了三碗,祝荣和听荷也各自品尝一小碗。
高粱、栀子花和蜂蜜混合而成,色泽如琥珀晶莹剔透,入喉醇厚香甜,回味无穷。
“这么香的酒,你可真舍得。”听荷喝完放下碗,摇了摇头。
祝荣气定神闲,“酒是墨钦埋的。以后有机会还他两坛就是。”
“......”
喝完酒,身子也暖和多了,二人驾马车下山,前往皇城。
隆冬之后,单都皇城周围城防更加严密,连一根树枝都长不到外面去。不过这些守卫大都面色疲惫,双目无神,似乎是同时忍受着精神和体能两方面的压力。
也许是慈晴失踪之事在后,让姜王对天机阁放松了警惕,但谣言在前,且告密者迟迟没有浮出水面,中间横着的刺有多大谁都无法道明。
走进宫墙,经过两座阙亭,远远瞧见汤大人站在廊道上与人攀谈。
见着祝荣和听荷,他说了些什么,那位大人便先行离去了。随后他领着同行的二人,向外门走去。
路过正殿门前,原本跟着汤衍的二人停了下来。正殿外的大门开着,能看见里边开阔的场地,恢宏的宫殿立于长长的阶梯之上,华丽威严。
这可能是眼下,听荷离姜王最近的一次。她刚想打量一番周围,只见空中冲下一只猛禽,听荷才发现,空地上躺着个半死不活的人。
与宫中的信鸽不同,这只长相类似老鹰的庞然大物极具攻击性,振翅能卷起一阵风,那形状如弯钩的喙很快从那人身体上撕扯下一块血肉。它也不吃,只是丢在半空中,将一块块肉当成了玩物。它一次次扑向那具尸体,场地上散落了一地的血肉、布料。不一会儿,这只巨鸟长啸一声,向空中飞去,消失于正殿之后。大门内两边的守卫跑到场地中央,开始迅速收拾残局。
这景象就是残暴王权的具象化吧,只怕仅仅是冰山一角而已。听荷沉默着,突然有些心事重重。她要面对和战胜的,可能远远不止如此。
“别看了,快走吧。”汤衍拍了拍愣在原地的两位,“这是王上养在宫里的白头鹫,是从西域沙漠引进的,很有灵性。听说平日里喂生肉,也会喂死刑犯的肉。我也是第一次见它的真面目,长这么大,真不像是家养的普通动物。这种事谁也管不了啊......”
祝荣跟在汤大人半步后,“场地里那人是谁?”
“是监察院的副司正。”汤衍艰难地回忆起那张脸,“听说是在庙堂说错了话,一早就压入牢狱了。大家共事一场,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连个全尸都没有,不免叫人寒心。”
“如今副司正由谁代任,大人可知?”
汤衍脚步一顿,答道:“陈启。”
“不是代任。是接任。”
祝荣心中已有答案,可是亲耳听到,还是不免吃了一惊。听荷想起那位陈大人笑意柔柔的模样,微微皱起了眉。
“大人觉不觉得,他这官位升得有些快?进入监察院短短两三年便做到副司正的位置,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有何奇怪?此人能力不差,又会与人交际,不是没这个可能。你看你师父这么清高一个人,都能和他唠两句。”汤大人揽着他的肩,“你向来对官场的事不感兴趣,少掺和这些罢。”
“大人放心。我只是觉得我这师兄,本事挺大。看来以后少不了需要他帮忙的地方。”
“小荣荣,你变了。”汤大人长叹一口气,惆怅地望向天边。
“我没有变。我得保护你们啊。”
听见这窝心的话,汤大人幸福地冒泡,当即转向将二人带到他的茶室,好吃好喝招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