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听荷努力在脑海中搜索日常寒暄、闲聊的内容,然而意识仿佛跌进了云海,在一片茫然中浮沉。
她像是被定住一般,呆呆地坐在床头,直到墨钦忍不住用手在她面前挥了挥,听荷才缓缓眨了眨眼,一脸怅然若失地盯着他。
“那些刺客究竟什么来头?是否和我在平城遇袭的事有关系?”
“他们后来竟盯上你了?”墨钦敛了笑意,“没道理啊。他们的目标应该是我才对。”
“也许是我那日在船上解救了你,又恰好拿了你的令牌。他们认为我与墨家有特殊的关系,所以伺机报复,想引你和老家主出来。”听荷扑闪扑闪的眸子真诚地望向他。
墨钦听罢,只是娓娓道来:“江湖中想瓜分墨家机关术的人不在少数,汴西山庄马老板是近年来麻烦事最多的。他买通刺客多次对墨家管事和家主下手,但我倒不知道他能本事大到找人找进宫去。”
“我遇险后,被一位羽族药师所救。羽族爱才惜才,墨郎君或能寻求他们相助?”
是啊。偌大江湖,难道没有一方肯帮助玄机墨家一同抵挡东躲西藏的命运吗?
墨钦移开眼,望着窗外出神。
半晌,他开口道:“其中缘由复杂。墨家靠机关术吃饭,故不愿向江湖中人公开机关术的内容与图纸。王上与祖父谈判未果,便退一步,要求玄机门派一名手下亲自入宫教导储君机关术。”
“祖父答应了,姑姑便入了宫。原本以为见到的是储君姜泉,可是临时变成了姜琦。武王宠爱其幼子是人尽皆知,姑姑更加小心谨慎。但有一日,不知为何惹得姜琦不快,抬出宫来时,尸首已经凉了。自此玄机墨家与皇城周围的暗卫便时常发生摩擦,一些初级机关术很快从坊间泄露出来,姑姑的死究竟是意外还是阴谋也早就无从查起......之后的事,我想你也理解了。”
听荷点了点头,“所以各方势力为了免于暗卫的‘问候’,也都不约而同选择了明哲保身。”
“不排除会有肝胆侠义之士为之打抱不平,但是蚍蜉撼树,怕是有去无回。”
墨钦立于林间木屋,坦然地将这些话说给窗外的风和眼前的人听。可是不甘与抗争,却不曾从墨家人的骨血中被剔除。
听荷从滂渡河出逃,逐渐明白了万物的苦难与挣扎。墨家掌握着令人忌惮的机关术,倘若不养打手,或是一心发展商贸,恐怕早就被啃得渣都不剩了。
滂渡河的命运或许也早就被写好了。只要单都王朝存在,姜羿的统治还存在,那么这个结局迟早会到来。
墨钦每日在林中闭关,只有吃饭睡觉才会短暂地看望听荷,并热情地要求她多留几日,避避风头。
而听荷想要离开的心已经蠢蠢欲动。一方面她迫切想回宫探探情况,另一方面是担心找不到祝荣自己会在某天掉进冰窖里。
不过这份担心很快就落了地。
这天下午,听荷正在小榻上打盹。忽感一阵地动山摇,她猛地睁开眼,向外头跑去,四处查看。
并无异样。震动也消失了。
她正纳闷,眼前的土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小土堆。小土堆很快又抖动起来,片刻后冒出一颗地鼠头来。它抖了抖身上的泥土,幻化成人。
“土行孙?”听荷半是惊喜,半是疑惑,“你怎么在这儿?你这次化的形好像更壮了些。”
“哟,还挺近,这都还没出蓬莱山呢。我就说嘛,天底下还没有我找不到的人咧。”它从腰上解下一捆药包,塞进听荷手中,“祝家那小子让我找着你之后,一定得把药给你。这包草药得分三次加进锅里,第一次半个时辰,第二次......”
它挠了挠头,“第二次......第二次多久来着......路上脑子进土给忘了......你别急,待我回去问问清楚,顺便给他报个平安。”
“诶!你别......着急走。”
没等听荷喊出一句话来,它便遁地消失了。那气势犹如万马奔腾,百兽下山,相当招摇。
墨钦挥剑的手抖了抖,他停下动作,狐疑地看了看脚下的土地。总觉得不太平,他闭上眼呼了口气,将剑收拢到背后,迈开步子朝着屋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