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悯阳愣了一下。他从没想过这些问题。过往的一切都让他疯狂地想逃。
愧疚的对象是小晖吗?逃离的对象是小晖吗?
明明是背后的母亲。
他们合伙杀掉了母亲最珍视的儿子。
死人不再感觉,只留活人亏欠。
“余悯阳,我从没问过你。现在,我问你,当时小晖给你的纸条上写着什么,你还记得吗?”
余悯阳下意识的摇头。那个傍晚的记忆,只剩下皮肤上粘着闷得如同厚棉袄的空气,和后面的一场大雨,以及泥泞的地面上的一滩被冲散的血迹。
他已经不记得那张纸条上写的什么了——他还记得章云晖遗照上温和的笑,记得章母骂他的每一句话,记得灵堂上挂着的菊花在风里落下了——但是他不记得章云晖最后留下的纸条上面写着什么了。
或许是无法承受滔天的恶意,他的大脑篡改了记忆,更换了他的债主。
余悯阳抖了一下,无力地靠到了沙发上,眼前一片模糊。他突然有点不敢去看潘绍焱,为这么多年来自己的逃避行为。
潘绍焱伸出手搂住他,拍了拍他的背:“你不用对我感到抱歉。”
余悯阳在那个时候毫不犹豫地一个人接下了章云晖的托付,正如曾经的潘绍焱没有打破余悯阳自己保护的壳。
我们都想为对方多做一点,因为对方是我们密不可分的家人。
但是,“谢谢你。”
喝茶到底是不过瘾。潘绍焱去冰箱拿了几罐啤酒,还叫了下酒菜外卖:“最后一顿了,喝点小酒才有践行的味道。”却遭到了余悯阳毫不客气的拆台:“你明天午饭不吃了吗?”
潘绍焱是下午的飞机。以他的话来说,更换交通工具是为了更快地见到小露,但余悯阳知道是因为他忘记时间没抢到合适的高铁票。
潘绍焱振振有词:“明天中午又不能喝酒,不喝酒算什么践行?”
余悯阳盯着面前几罐冒着白气的啤酒,勉为其难接受了,还给他拉开了易拉罐:“祝你在那边一切顺利。”
潘绍焱和他碰了碰:“等我安置好了,叫你过去玩,那边的景点比你这儿的有看头多了。”说到这里,他扬眉吐气道,“到时候就是我和小露两个人带你一个人玩,终于轮到你吃狗粮了!”
余悯阳爽快地答应了。他对潘绍焱的女朋友一直很好奇:“挂在嘴边说了那么久,你也没讲讲你和她的事儿。”
潘绍焱立马给余悯阳表演了一遍他先前所说的“谈起女朋友就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听得余悯阳真的想夸他一句“语文学得真好”。但是通过他的叙述,余悯阳真的能看见那个温柔而坚韧的灵魂,和流淌于两人之间形成纽带的爱——她爱他,一如他爱她。
两人相识相爱的故事像极了千篇一律的爱情小说,但余悯阳希望他们继续生活在那篇小说当中。
“上次和小露说了你的事,她就在期待见你了。等着,我过去了给你打视频,让你们先线上见见。”潘绍焱还在耿耿于怀上次那个尴尬的通话,“给你说了这么多,你们聊起来应该不会很尴尬。”
余悯阳提醒道:“还有一个问题,我总不能跟着你‘小露’‘小露’地叫吧。”
“叫嫂子!”
“你又不是我哥!你比我还小几个月!”
潘绍焱顶不住压力,只好不情愿地说自己去问问。
结果当晚小露就将视频拨了过来,要见见余悯阳:“潘绍焱一直说你没空,明明就是他的问题。”屏幕里的女孩笑得明媚而张扬,“我叫邹晗露,是二十四节气‘寒露’的‘露’,但是日字旁的‘晗’。”她耸了耸肩,“解释过来是天将明时候的露水,听我父母他们说这是宁静美好,还有新的开始的意思。”
余悯阳觉得这个意象很好。
“是啊,就是解释起来有点麻烦。”她毫不在意地笑笑,“我也挺喜欢你的名字的。不过,如果我跟着潘绍焱叫你悯阳的话……”
潘绍焱闻言在场外着急:“我平时喊的余悯阳!”
邹晗露不理他,眼睛亮晶晶地建议道:“那,要不悯阳你就喊我小露姐吧!”
余悯阳有种被收做小弟的安心感,笑着答应了,还不忘踩一脚兄弟:“小露姐,好啊,比某人给的称呼好听多了。”
潘绍焱那口松下去的气又被怒火顶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