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盛阳出来后两人继续往山顶走。这座山不高,说山其实有点抬举它。但真正站上山顶观景台的那刻,余悯阳望着底下渺小的景物,没办法继续看不起它的高度。
两个人并肩在护栏边站了会儿。万盛阳突然开口道:“邓孟姝让我跟你聊聊。”
余悯阳有所预料,很平静地答应了。
“说实话,我不想跟你聊。”万盛阳靠着护栏,没精打采地说,“她觉得我最近挺好的,但我觉得就跟之前有段时间换了种新药的时候一样。”他不理会余悯阳,自顾自地往下说,“不过,我也很喜欢我那个时候,很稳定,很正常。”
“它对我来说就像救命稻草一样,很神奇的。就没有它解决不了的事。我也可以感到幸福,不用每天被情绪折磨得很累。但是不知不觉中,我吃得药量越来越大。等到邓孟姝发现的时候,我已经产生药物依赖了。后面,就是强制性的药物戒断。”
万盛阳把脸转过来对着余悯阳:“这种事情我已经不想再经历一遍了。”
“现在为时尚早,还来得及。”
余悯阳突然觉得万盛阳的外套刺眼,跨过去撸起他的袖子,果不其然,被一片白色晃了眼。
——为什么万盛阳乖巧地听从邓孟姝的话愿意约他出来?
余悯阳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动开始加速,随即慌张感开始在身体里蔓延。他不敢用力去握万盛阳的手臂,只能靠护栏撑住自己。他听见自己问:“你……当时戒断的时候,很痛苦吧。”
万盛阳晃晃脑袋,漫不经心地答道:“不记得了。”
一时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余悯阳一只手搭在万盛阳的胳膊上,能察觉到对方在发抖,一时有些好笑——毕竟自己的手也在颤着。“早知道就去那边坐着说了。”他在心里想。
吹了一会儿风,万盛阳重新开口问,声音很悲伤:“余悯阳,我该怎么办?”
与其是在问余悯阳他自己该怎么办,不如说是在问余悯阳将会做出什么选择。
余悯阳把他的脸掰过来面朝自己,对着那一双毫无生气的眼睛没忍住露出一个笑:“你为什么说话一直不看着我呢?”
万盛阳保持这个姿势没动。
余悯阳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其实我不喜欢这个地方,我会害怕。但是我却不敢走,我怕再次转头看向你的时候你已经消失了。”余悯阳往前迈了一步,离万盛阳更近了些,继续说,“我害怕你会跳下去,也害怕你手上的刀口。其实也就是怕你会死。”
“这样,我算不算喜欢上你了,万盛阳?”
万盛阳愣愣地听着余悯阳的告白,被对方擦脸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是哭了。他哽咽着,用沙哑的声音追问:“你会治好我吗?”
“治好不保证,但是不会让你再进行戒断了。”
万盛阳理智尚存,知道大庭广众之下不能有太过于亲密的举动,只能抱了一会儿余悯阳,在他肩膀上蹭干了眼泪就分开了。
下山的时候再次路过那个寺庙,万盛阳说想进去还愿。他摸着鼻子不好意思地笑,说自己到底是没忍住,帮邓孟姝挂了祈福的牌子后去拜了三下,还捐了钱。
余悯阳宽慰地拍拍那只与自己紧握的手,说一起进去吧。
寺庙的确很小,一个正殿,两排小屋子。正殿前面是一尊大鼎,里面插满了不同状态的香;正殿后面有棵巨大的树,树上挂了不少红色的祈福丝带,数量明显多于树下专门用来挂祈福牌的架子上的。
余悯阳跟着万盛阳去正殿拜了拜,拜完抬起头看了一眼不知道是哪路神佛的塑像。塑像慈眉善目地垂头回望他,腐朽的外壳下好像真的有灵魂在注视他。但是余悯阳大大方方地盯着,没再挪开目光。
回去的车上万盛阳不顾姿势别扭也要往余悯阳肩上靠,余悯阳不得不挺直了腰杆坐着,累到忍无可忍了就把装睡的脑袋推开。结果没一会儿那个脑袋又蹭过来,循环往复。
半夜,万盛阳留宿,难得裹着被子睡得很安心。余悯阳洗漱完,站在卧室门口遥遥望了一眼,轻手轻脚地往阳台走。
晚上的风跟白天在山顶上感受到的差不多。余悯阳还能感受到白天触摸在手心留下的余温,哪怕现在他全身上下都是万盛阳的味道。
盯着夜色发了会儿呆,余悯阳自嘲般地笑了笑,却又捂住了脸。
当时表白的时候万盛阳太过于全情投入,没有发现原本搭在自己胳膊上的那只手被背到了后面;也没发现,看着自己的这双眼睛中的情感有多浮于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