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的。我会按时到的。”
临近下班时间,办公室里弥漫了一天的死气终于散去了不少。主管办公室门善解人意地关着,各个组长深入群众。电脑的页面虽然开着,但无人将注意力放在上面,都在看手机闷不做声地闹,或者张望办公室的风吹草动。每个人都在盼望最后的时间过得快一点,恨不得调一下电脑时间现实也跟着快进。
本在摸鱼的余悯阳这时接了个电话。众目睽睽之下,他与组长说了几句,便拎着包匆匆走了。
这是余悯阳第一次早退。
走出被冷气保护的大楼,余悯阳被灼热的热浪掀了个跟头。
快要西沉的太阳被云层遮了个彻底,像是给地面盖了床棉被,保温效果极好。空气中湿气浓稠到下一秒仿佛要滴出水,使得余悯阳喘不上气。毫无疑问,接下来有场雨。
余悯阳心情更糟糕了。
他早退,并不是有什么急事儿,纯粹因为那通电话带来的烦躁。
余悯阳解下领带,松开了束缚了自己一整天的领口和袖口,除去发型,尽量以最舒服的姿态走进了热浪里。
一腔脾气在地铁上被挤得消失了,于是余悯阳心血来潮提前两站下了车,去超市溜达了一圈,买了点蔬菜水果,犹豫再三,又提了扎啤酒。
回去的路上要经过一个小公园,公园中心有个人工湖。大面积的绿化和这一片湖水使得这片儿格外凉爽,风几乎没有停过,平日里许多人在这里乘凉。今日由于天气原因,余悯阳一路上都没有看到什么人。
天阴沉沉地压下来了。路灯尽职尽责地亮起,却把道路两旁的树衬得阴森森的。风还在尽力向湖面奔去,穿过树梢、草地,以及余悯阳的身体。身周的闷热好像被驱散了不少,余悯阳脚步顿了顿,终究还是往湖的方向走去。
蝉在树上拼命地叫,企图用它们的声音占领整个公园地区,绝不许其他声音的打扰。
余悯阳走到湖边护栏那里,靠着享受了会儿凉风,才觉得自己缓过了那口气。他低头看见了自己皱皱巴巴的衬衫,苦笑用手去抹了抹;又想起自己冲动之下的早退,忍不住叹了口气。像是自暴自弃般,他干脆从地上的袋子里面掏出一罐啤酒,靠着护栏慢悠悠地喝。
喝完了,扔掉瓶子,也扔掉了杂乱的思绪,余悯阳才拎起袋子顺着湖边继续往回走。
路过一把长椅时,余悯阳忍不住脚步顿了一瞬:有个人正端正地坐在这个面对着湖的长椅上,旁边有一盏昏黄的路灯,满是污渍的外壳上还停留着几只小虫。大热天,那个人却穿着一款长袖卫衣,还用帽子和阴影遮住了脸,借助光,只能看到他挺拔的鼻梁,和形状优美的下巴,以及一点点颜色惨白的下嘴唇。
明明看不见对方的眼睛,但余悯阳感觉对方在盯着自己。犹豫再三,他还是开口问道:“出什么事情吗?需要帮忙吗?”
然后他听见了沙哑的笑声:“我想讨一杯酒喝,可以吗?”
余悯阳坐在长椅的另一端,看着男人用左手单手拉开拉环,再用同一只手将啤酒喂到嘴边。喝了一口后,他发出满意的喟叹,拉下了自己的兜帽,露出了一张俊美的脸——可惜白得吓人,嘴唇也没有血色,眼下还有青紫。倒是那双眼睛黑黝黝的,仿佛在发光。
男人转头冲余悯阳露了个笑:“谢谢你。”他举起易拉罐晃了晃,做了个碰杯的动作。余悯阳无所谓,便顺着他的意,自己也开了瓶,与侧过身的男人碰了下。靠近时,余悯阳闻到一股腥味,但对方立马侧开了,他也就此作罢,心想着喝完便走。
两个陌生人就这样各自占据长椅的一端,沉默地喝着酒,看着黑暗慢慢压下来,看着水面起伏的波澜。
男人先喝完,得意得冲余悯阳晃了晃手中的空罐子:“谢谢你陪我喝酒。作为答谢,我告诉你两个秘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