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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了从早课回来开门就看见那袭白衣那张熟悉的脸时,无疑是欣慰的。
“回来了啊。”如果李相夷没一边笑着打招呼,一边端起茶壶,给坐在对面的黑衣人满满斟了一杯茶,就好了。
特别是他边殷勤倒茶边笑说:“快尝尝无了的珍藏,连我都很难喝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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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结果,那个黑衣人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竟道:“难道不是……只要别是碧茶,你都会觉得好喝?”
无了痛心疾首看着他偷偷摸摸藏起来还被李相夷翻出来的茶叶:“阿弥陀佛,施主此言差矣。”
“啊,那倒不是。”李相夷,或者说李莲花认真说道:“我得纠正一下,彼丘那杯碧茶,我喝得下去,就因为真的很好喝,比和尚这个丝毫不差,我真以为是特别贵重的那种好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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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黑衣人淡淡瞥了身边那个戴面具的、看发色挺老的人。
“噗通。”那人膝盖一抖就跪了下去,摘掉面具苦着脸道:“李门主,我求您别说了,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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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了眨了眨眼睛,迟疑道:“这几位是……”
方多病心知后面可能发生什么,抢先一步从李莲花身边探出头,说道:“天机山庄,方多病。”
他顿了顿,在李莲花点了头之后,才道:“我目前是师父的亲传弟子。”
“大善。”无了颇为感动,合掌笑道:“李门主总算愿与人再度结下善缘了。”
但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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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鸳盟,笛飞声。”黑衣人没有起身,只坐着淡漠道:“这是药魔。”
无了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甚至往后退了两步,是一瞬间就能破门而出大喊救命的姿势:“李门主,你要是被挟持了,就吱一声。”
“李相夷,你的朋友都这么戏多的吗?”笛飞声无法理解这样的爱好。
眼看着李相夷旁若无人翻茶,煮了给自己斟一杯,无了又不是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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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李莲花笑眯眯说道。
嗯,虽然显得有点傻,但都挺真诚可爱的,比四顾门和百川院好多了。笛飞声心里想着,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那就不必废话,李相夷在我金鸳盟做客,大师的字条也就到了本尊手里。”
“此番带药魔前来,是为给李相夷解毒一同会诊,有劳大师了。”他轻轻拍了一下桌子:“若还需什么珍药,尽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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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魔一个激灵就爬起来,顾不上心疼,就飞快从药箱往外倒一个个装着灵药的盒子。
方多病卷起袖子一起忙活,按照标签和类型分门别类。
“金鸳盟果然财大气粗。”无了看完一遍,为李莲花诊了脉,高兴地双掌合十,笑道:“李门主好福气啊,寿命延长了。”
他十分感激道:“真得多谢笛盟主,还请再接再厉。我先调整药方,索性药材不缺,现在刚好熬药,只是滋味会比先前的方子更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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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笛飞声神色如常地颔首,居然再次道了个谢:“有劳大师了。”
无了自然笑着说无妨,又提笔写方子。
李莲花忍不住动了动脚,却见不动如山的笛飞声突然就对他出了手。
“你?”李莲花一愣之间,穴道被封的死死的。
笛飞声淡淡道:“婆娑步的起手动作,我永远记得清清楚楚。”
“大可不必吧。”李莲花欲哭无泪:“明明都好转了,至少……”
他垂死挣扎:“就不能宽限一天,今天早上才喝过旧方熬的药,效果肯定还没过,我明天再喝新药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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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无了还没来得及劝李莲花喝药,就目瞪口呆地看见,笛飞声从腰后取下一个布袋,掏出里头各式各样的小包装糖点。
金鸳盟冷酷无情的大魔头把一堆糖扣在桌子上,对曾经的正道剑神很严肃地叮咛道:“不行,但可以喝后就吃。”
“吃完再买。”他想了想,又言:“记得晚上多刷几遍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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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想将乔婉娩找回少师剑之事告诉李莲花,令这对有情人旧情复燃,无了见状,直接就眼神发直地哽住了。
“咳。”当着旧友的面被笛飞声这么用心一哄,就算李莲花脸皮很厚,一时间也觉脸热了,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下来:“好……好吧。”
他有点气恼,就指使徒弟:“方小宝,你去给为师熬药。”
好的,懂了,自己的徒弟是用来干活出气的,宿敌的徒弟是用来暴打出气的。方多病心里嘀嘀咕咕,但身体很诚实地飞快接过新药方:“好!”
他出门之前,恰好听见李莲花追问笛飞声:“这糖什么时候买的啊?我们一路同行,练刀也没看你走远啊。”
“你爬山爬累的时候。”笛飞声淡淡说着,可方多病总觉得他在笑:“我传音让无颜去买的。”
李莲花“哦”了一声,说了一句公道话:“无颜真好用,但他的工钱是不是该翻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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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齁死了。
方多病面无表情,熬药的时候主动吸了一大口苦不拉几的药雾,才把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甜齁感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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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端着药回来时,禅房内已是宾主尽欢,狮魂之事已问得清清楚楚。
“和尚,这些都拜托你了。”方多病就见,李莲花竟取下了腕上佛珠。
这是他认识之后,发觉李莲花从未离过身的东西。
方多病下意识看向药魔和笛飞声,发觉药魔眼观鼻鼻观心一脸我是瞎子的清心寡欲状,而大魔头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起来。
所以,佛珠到底是什么?方多病还在揣测,又见李莲花翻开包裹取出了一只香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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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弥陀佛。”无了大师唱了一声佛号,方问道:“李门主决定了?”
李莲花落落大方道:“当断则断而已,当年东海一战月前,乔姑娘给我写了一封断情信,我因事务繁忙未能及时看见。然后东海上我毒发,坠海后之事你都知道。”
“这些年她一直以为,那封信动摇了我当时的心境,才会战败了不知所踪。”他轻轻浅浅一笑:“可我追查真相十年,是觉得以她的坚强,主动分开就肯定能放下,才未回信。结果误了她十年花期,实在有愧。”
笛飞声毫不客气地插话:“你想的没错,诀别信写了,正常人肯定是事不关己,她一心拖泥带水,与你何干?!”
无了看了看笛飞声脸上的冷硬与李莲花眸中的好笑,了然地不忍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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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总之该断则断。”李莲花改变话术,不再给笛飞声插嘴的余地:“就劳烦大师你做个证,我把香囊佛珠都留在这里,你还给乔姑娘,告诉她‘故人安好勿念,请一切向前看’即可。”
李莲花语气渐止,想了又想,补充道:“对了,劳烦大师把紫矜也叫过来一起听,听完他们好好过日子就行,我有要事处理不必再见。”
至于他们过得咋样,最后还能不能过下去,就都和我无关了。
上辈子老笛杀了紫矜,但饶了阿娩,也正因为肖乔和离后,阿娩一直矜矜业业干事业,连金鸳盟和南胤遗族造反杀皇帝都没管。
所以,虽说李莲花认为紫矜不合适当阿娩的初婚,现在也没理由让他们分开,那此生不如就看个人运势。但若紫矜还耿耿于怀想陷害自己,就不必再客客气气了。
同理,百川院将自己挂上破刃榜之事,也必然不应当再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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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无了答应了下来:“药魔兄,压制碧茶之毒之法,你我都知。但想彻底解开,还需再谈一番,请?”
药魔背起药箱:“大师客气了,你先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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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了去普渡寺后院,但也命人去请了乔婉娩来。
李莲花有心避嫌,自然没有出面。
“见过乔女侠。”方多病迎了上去,道追查舅舅单孤刀遗骨意欲收殓,查到金鸳盟仵作狮魂,才几经辗转地追至普渡寺。
有天机山庄的名头在,又是无了大师牵线,乔婉娩当然相信他的来意:“方公子且稍等,我去去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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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下一站的目的地,敲定在采莲庄,而方多病也因乔婉娩,知晓了寻回少师剑的事情。
“现在怎么办?”离开普渡寺之后,他们在竹林里重新会和:“你的剑,总不能留在百川院吧!那也太委屈剑了!”
这小子的话难得悦耳。笛飞声非常赞同,直言道:“本尊去抢回来。”
“噗。”李莲花一口好茶喷了出来,有点后悔没从无了处多搜刮点走。
他赶忙摇摆着手:“不必了不必了,我们直接去采莲庄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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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算时间,现在去刚好能把最后一个倒霉新娘救下来,或许就能躲过穿嫁衣?
虽说不介意再穿一次,但李莲花并不想这嫁衣再沾一次血,才穿自己身上。
“那怎么行?!”他想不到,笛飞声和方多病也有这么默契的时候:“你的剑绝不能留给百川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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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莲花抽了抽嘴角,把道理给他们掰开了讲:“别想多了,你们自己想,百川院现在比起十年前四顾门如何?”
“天差地别。”笛飞声立即道:“昔日云端客,而今地上泥。”
李莲花哽住。
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对!”偏偏方多病很赞同:“没有师父,百川院就该拆了盖猪圈!”
李莲花深吸了一口气,忍无可忍:“都闭嘴听我说!”
暴走的李相夷成功按住有点兴奋的两人,让他们安安静静地听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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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李相夷的百川院,敢拿着少师剑开赏剑大会……”李莲花摇了摇头,重活一世他算看透了:“这么招摇,实力却不济,你们且看着,他们根本就保不住我的剑!”
他下了最后通牒:“不得出手,让无颜守着,等出头鸟先动,到时候夺回来就行。”
笛飞声与方多病看起来还挺有异议的,然瞧着李莲花的脸色,都不敢吱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