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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飞声的目光仔细地盘桓在李相夷脸上。
热水激起的雾气模糊视线,但仍然能瞧出那份无坚不摧的坚定。
“你并不伤心。”笛飞声忽然道:“你另有打算。”
李莲花笑了:“李相夷是神,神不能活着。李莲花是人,人能做更多事情。”
“笛飞声。”他趴在浴桶上,抬眸看着这位生死之交的宿敌:“你是我的见证人。”
笛飞声轻轻靠近几步,居高临下看着他:“何意?你要立个五顾门,请本尊出场剪彩?”
“意思就是……”李莲花笑盈盈说着,突然抬臂扣向笛飞声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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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寸之间,他们交手的速度快如霹雳。
但到底是有心算无心,待笛飞声发觉李相夷玩笑般的目的不在于交手,已是猝不及防,整个人扎进浴桶里,浑身都湿漉漉了。
“啪。”温热的手掌轻轻一掌拍在他后脑勺,不是打,更像是抚摸与逡巡。
这令笛飞声整个人僵硬了,连嗓音都高了几调:“你做什么?!”
“找痋虫。”李莲花轻描淡写揭开他最大的隐秘,指甲悄无声息刺破自己手指,将一滴血滴在那处。
无果。
他有点失望,看来笛飞声体内痋虫虽能被子痋所食,却并非南胤一脉:“抱歉,我确实解决不了……唔。”
是一只手探过来,紧紧卡住李莲花的脖颈。
那道如山岳般高大的身影随之覆了过来:“李相夷,你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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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查过你。”李莲花含笑答道。
他们挨得很近,近到能听见彼此压抑的鼻音。
魔教金鸳盟盟主,有一双极为蛊惑的瞳眸。
那艳烈灼烧的眸子烙过来时,曾经年轻的正道剑神仿佛跟着活了过来。
“笛盟主,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唇角笑意更深了:“你该不会觉得,笛家堡派人刺杀你的事情,在金鸳盟成立后还是秘密吧?”
有多少人想挖出笛飞声的身世与经历,从中挖掘这个魔头可能的软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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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笛飞声后知后觉,凝眉松开了手。
他建金鸳盟是比四顾门早几年,但前面几年名声不大,后来如日中天,得罪既得利益者无数。
“师兄……”李莲花憋住了心底的仇恨,才没当场因为这个词吐出来:“联合江南七大漕帮想断金鸳盟财路被我屏退,当时盯得紧,发现有人相助漕帮,我好奇是谁敢摸你虎须,亲自过去查探了一番。”
之后若非顾忌着笛家堡的痋虫诡术,又不想让事态扩大,让笛飞声有可能被痋虫控制一事广为人知,还念着以笛飞声的脾气大概更乐意亲自报仇,他早就闯堡杀人了。
不过,彼时李相夷年轻气盛,到底还是出了手。
他杀了多个笛家堡在外的刺客,尸体丢进家主房间,方遏制了笛家堡想动手的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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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期间自然不是没人发现。
但没有闹到笛飞声面前,便是知晓一点内情的金鸳盟三王的功劳了。
他们联手保护年纪轻轻的盟主,希望他在成长起来之前,这个隐患不会暴露,与李相夷不谋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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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你一情。”如今,面对盈满笑意的眸,笛飞声干巴巴道。
他的指尖扣上桶壁,想要翻出去。
“那就帮我洗头啊。”李莲花却把手心覆上了他滚烫的手背。
另一只手亦紧随其后,递上了香膏,彻底阻止笛飞声跳桶而逃。
李莲花闭上眼睛:“涂在头上……啊,无颜真好用,竟还记得我喜欢什么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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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飞声沉默了一下,在听话帮他的同时,也忍不住争辩道:“李相夷,不是无颜,是我记得你的喜好!”
“哦?”享受着笛盟主指间厚实刀茧小心翼翼搓揉头发的舒适摩擦感,李莲花靠在他胸膛上,只隔了几层湿透的衣衫。
笛飞声面无表情道:“雷火炸盟,许多旧物毁于一旦,但也有幸免的。我伤势好转能起床前,就让无颜把你常用的都送过来了。”
他瞧着怀中人亮起的眼眸,把后面半句“我打算等伤势好透祭奠你的时候烧掉”吞回了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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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好。”李莲花理所当然夸奖道:“要是记得在外人面前改口叫我李莲花,就更好了。”
笛飞声不吭声了。
笛飞声加重了搓洗头发的力道。
笛飞声在李莲花唉唉啊啊痛叫发根被拽疼了的声音中再次放缓力道。
最后,李莲花洗了个舒服极了的澡,伸个懒腰跨出去擦身换了新衣,而笛飞声疲惫地泡在桶里,瞧着那宽大到露出一节雪白藕臂的、原本属于自己的衣摆,只觉得比东海一战还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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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为自己已然天下第一,却知晓自己还是天下第二,又得知自己所欠的债,笛飞声胸口这股莫名的恼气,肯定是得撒出去的。
“轰隆。”于是,三日之后,带着雪公、血婆欣然来迎尊上出关的角丽谯,穿着她觉得最美的衣裙,仅仅一刀,就倒在了她此生挚爱身前。
这群人,除了被特意留下一命的角丽谯,现场再无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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恼了好几天又发泄不了的笛飞声,一刀之后见叛徒的血流了遍地,深深突出一口气,心情大好。
“尊上……为什么……阿谯…阿谯到底做错了什么?!”染血的指尖触上袍脚,角丽谯眸中几欲流出血泪。
笛飞声低头看着她,认真而冷肃道:“碧茶之毒,李相夷。”
李相夷要是没中毒,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更难缠还不能揍的李莲花,也就不会如此牵动自己的心神,比十年前更甚。
“李相夷……他还活着?!”角丽谯的声音陡然尖利:“他又教唆我们的关系是不是?!从风凌剑派之后,尊上您就不理阿谯了,他该死!”
笛飞声掸开她的手指:“关起来,查清楚再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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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上……尊上……阿谯都是为了您啊……”角丽谯的声音半途而止,怨毒的目光瞪向面不改色的无颜。
他用红绸封住了角丽谯的嘴,正欲把人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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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笛飞声叫住无颜:“这红绸……”
无颜停下脚步,看了看角丽谯,才道:“李门主说要舞剑给您当谢礼,还要备酒。”
“今晚?”笛飞声眸色一清。
无颜给了肯定答复:“今晚,后山最高处。”
“备最烈的酒。”笛飞声看都不看角丽谯一眼,施施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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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颜摇了摇头,对目眦欲裂的角丽谯道:“圣女,天涯何处无芳草,何苦啊。”
角丽谯继续目眦欲裂。
“你的人现在这个点也该被扫完了。”他便只能叹息一声,把人关入玉城地牢:“你就老实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