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林清嘉根本没往这方面想,她只是不想错过这个画面,于是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她自诩对拍照有些天赋,越看越喜欢,干脆设置成了屏保。
得了空闲,林清嘉再也没理由不点开微信。
她静下心读完瞿净执昨晚发过来的消息,文字归根结底太过局限,她发现自己很难完全意会他的心境。
此时屏幕闪烁了一下,一条新消息跳了出来。
瞿净执问她明天要不要一块吃早饭,地点是之前去过的那家店,他会在那儿等她。
不得不说,瞿净执情商真的很高。
他没有问过林清嘉为什么刻意要与自己拉开距离,但他看出了她的不安,猜测她一定有不得已的原因,思来想去还是选择了迁就。
翌日一早,林清嘉赶到的时候,瞿净执已经在座位上慢悠悠喝完一杯茶,正熟络地和老板聊天。
这家早餐店没开多久,老板和老板娘都不是溪山人,溪山在汀城南边,而他们的老家在汀城北边,方才瞿净执也试探出他们不是爱说闲话的人。
可他还是没有表现得太过明显,夫妻俩倒是格外默契,关上店门在外面忙,无心探听他和林清嘉的对话。
相处了这么久,对于林清嘉的口味,瞿净执不敢说了然于心,起码也是知晓一些的。
和自己大差不差,偏爱清淡,稍微有点挑食。
不过与他不同的是,大部分时候,只要不是太令人难以下咽,她还是会勉强接受。
“清嘉,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说给我听听,没准能替你分担。”吃到一半时,瞿净执抛出这么个话题。
林清嘉顿了顿,见他目光真诚惹人沉溺其中,便抵不住将那天发生的事情一一转述,包括她从外婆口中得知的身世。
她那时真是对他没有一点防备,像只不顾危险的刺猬,张开手臂露出一身柔软。
瞿净执也是真的被打动到了,把手擦干净摸了摸她的脸。
而后咬牙骂道:“什么东西。”
瞿净执不会告诉林清嘉,那一刻他最先想到的是,换作是他,绝对不会把事情做得那么绝。
他做事不管对人对己都会留条后路,所以不论遇到什么状况都能做到体面收场。
如果林清嘉知道他当时在想这些,一定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骂也骂了,冷静下来后,瞿净执问林清嘉想不想找她的生父,他在椿棠刚好有些人脉。
照她的叙述,这人约莫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那就更不难找了。
林清嘉平静地摇了摇头:“找他做什么呢,告诉他,你有个女儿,从没见过你一面,现在终于见到了么?”
她露出一个极具讽刺的笑,夹了只蒸饺塞进嘴里机械咀嚼。
瞿净执那时就该看出来的,这姑娘要是真狠起心来,怕是什么都能放弃。
林清嘉出来这一趟是带了任务的,外婆煲汤缺了道食材,让她顺路刚好买回去。
身旁多了个瞿净执,她行事变得分外小心,生怕稍不留神又在街坊邻居那儿掀起什么惊涛骇浪。
听完林清嘉发自肺腑的一番话,瞿净执仅有的一丝怨气消散殆尽,得知她要去买东西,为了能光明正大一同前往,他让林清嘉在店里坐着等一会,随后独自回去将车开了过来。
汀城比黎都还要冷些,瞿净执刚才顺道回家取了条围巾,一下车就把它裹在林清嘉脖子上。
到底是他的围巾,放在林清嘉身上,大到可以当披肩。
裹完两圈,瞿净执掐住最外面的那层,顺势往上提了提。
这样一来,林清嘉的大半张脸都被遮住。
“这样就不会被发现了,还保暖。”瞿净执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顶。
下半张脸被遮得严严实实,林清嘉只能通过眼睛来表达情绪。
瞿净执垂眸同她对视。
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本该时刻透着笑意,他却从中看到一股朦胧的悲伤。
也许愧疚就是从那时开始萌生的,瞿净执骂自己是个坏人,这姑娘已经够可怜了,自己明知结局既定,偏偏还要去招惹她。
他想,他得对林清嘉再好一些。至少在他能力范围内,给她一段不算糟糕的爱情。
等她日后回想起来,能够释怀最好,如果不能,有了他这个教训,识起人来也会更准一些。
如果知道他现在就在筹划着离开,林清嘉眼里还会闪着光亮吗?
瞿净执缓缓俯身,在她额头印下一记轻吻。
愧疚?怜惜?他无暇顾及,也抑制不住自己下意识的行为。
感受到停留在额上的几秒温热,林清嘉止不住红了脸。
好在有围巾遮挡,不然一定让人联想到熟透的螃蟹。
她立即撇过脸,不敢再仰头。
瞿净执的这个吻不像印在林清嘉额头,反而像是烙在了她心上。
她也终于切实体会到,瞿净执现在是她男朋友。
十年前的自己有没有想过会有这一天呢?
大概是有的,然而幻想和现实之间有好厚一层壁垒,当下的雀跃,是多少个美梦都企及不了的。
买完东西,瞿净执找地方停了车,说不想那么早回去,回去就要避嫌。
离吃午饭还有好长一段时间,林清嘉依他的要求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这里算是溪山的闹市区,担心会遇见熟人,林清嘉重新用围巾挡住脸,一只手被瞿净执牵着往前走。
路上人多,稍不留意便会被撞到。
瞿净执始终快林清嘉半步,总能替她避开那些不必要的触碰。
小镇的节日氛围总要浓烈些,元旦刚过,街道上已经有了新年的气息。
瞿净执今天穿了件黑色长款大衣,衣服乍一看其实挺普通,但是有了他的身高和身材优势加持,简直可以用亮眼来形容。
林清嘉总是忍不住偏眸看他。
换作从前,她可能没法将瞿净执与眼下的场景联系到一起。
他有严重的洁癖,这条道路虽然不算脏乱,但也称不上整洁。
路上有被人乱扔的早餐纸袋,还有摊贩离开时遗落下的菜叶。
令林清嘉惊讶的是,瞿净执并未表现出半点嫌恶。
甚至路过一家老式理发店时,他停下来拨拨刘海问她是不是有些长了,索性就在这儿剪吧。
林清嘉劝他慎重,瞿净执却很是无谓地推开了门。
店面很小,只有一位戴着老花镜的大爷。
注意到开门的动静,大爷放下报纸望向两人,开口问:“谁剪头?”
“我。”这里没有洗头椅,只能坐着洗头,瞿净执边回答边自顾自拿出消毒湿巾擦凳子。然后询问大爷是否有新毛巾。
意识到他没变,林清嘉不知为何松了口气。
大爷应了一声,慢悠悠从柜子里翻出一盒没拆封的毛巾。他话少,反应也慢,洗完头才想起问瞿净执打算怎么剪。
林清嘉和对面镜子里的瞿净执对视一眼,听他吊儿郎当地说:“随便剪,我这张脸,怎么剪都不会丑。”
“对吧,清嘉?”还不忘调戏一下她。
林清嘉含蓄惯了,示意他收敛点。
瞿净执笑容依旧灿烂。
大爷剪了几刀才迟钝地嗯了一声。
等瞿净执发现不对时诚然已经来不及了,他赶忙叫停,看着镜中的自己,声音好似哀嚎:“不是大爷,您真下得去手啊。”
林清嘉也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她没有来过这家,不想一来就踩到大雷。
“怎么了?”大爷不解地问。
“没事,先这样吧。”说到底是个年纪大的老人,瞿净执没太计较,闭眼叹了声气。
他的头发一直由固定的专业造型师打理,哪里懂得迈进一家陌生理发店等同于押下一笔巨大赌注的道理。
走出店门后,瞿净执抬手挡住炸毛的头发,有意避开人多的方向。
这次换成林清嘉拉着他往前走,无意间瞥见一家精品店,她心里有了主意,让瞿净执等自己一会,接着小跑过去。
不多时她折返回来,手里多了个黑色棒球棒。
“给。”林清嘉气还没喘匀,面色有些泛红。
瞿净执愣怔地接过,调整完大小后当即往头上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