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凛彻一听,耳尖微热,握着辔头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引得追风不满地扬起头晃了晃。他唇角抿开的笑意难压,心道,她果然是喜欢高枝。
于是转头对她说道:“另有一匹雪骐,等去了普照山,那儿山道宽敞,你再骑。雪骐,也是御赐的马。”
还是他亲自去驷马监挑选的。
然而这回洛瑜的关注点却偏了,问:“夫君,我们是去普照山吗?听闻普照山前头就是普照寺,”她立即喜道:“到时去寺里上柱香吧,我正好想为祖母祈福呢。”
祁凛彻:“……行。”
车轮辘辘,洛瑜安静坐在马车内,听着外头哒哒的马蹄声和街上小贩的吆喝声,心里不禁生出一丝小雀跃。来京城六年,还不曾像今日这般出府玩过,一年里几乎都伴在卫老夫人身边儿,像元宵、上巳或是踏春时节,卫老夫人虽总是让她跟着府里姑娘们出来玩,但她都摇头,非要赖在卫老夫人眼跟前儿,说哪儿也不去。
她悄悄打起一角帷帘往外探去,新奇地看着近处的热闹喧嚷,京城的繁华缭乱人眼,自是不必再多言。
静静看了一会儿,正要撤回目光时,她忽地顿住了,直勾勾望着不远处一道侧身站着的人。她的手下意识地攥成了拳,浑身似僵住了,眼睛瞪得快要发酸,直到那人快要转过面来时,她才猛地回神,急急地放下帷帘,然而一颗心却跳得如擂鼓般狂响。
半个多时辰后到了普照山山脚下,远远望去,山峻峭拔,树郁密林,叠叠障障的枝叶掩映下,隐约可见前头普照寺的红檐翘角冒出尖尖儿,像一串红果点缀在树梢儿。山径蜿蜒而上,一眼望不到顶。
山脚周边只有几辆马车,多数人是直接停在普照寺前,方便去寺里上香,像他们这般特来“骑马”踏秋的倒是少见。
因之在街上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人影,洛瑜下车后仍有些心神不宁,她环顾四周,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尽是山间清新冷冽的气息,怡神沁脾。
普照山入口分岔出四条山径,其中左面的一条山径最为宽阔笔直,道旁列着高耸粗壮的枫树。因着前几日下雨,只有稀疏的红叶渲染在枝桠上,涂着最后一点儿秋意。
这条山道路面平整,甚至有不少京城世家郎君寻友唤朋,相约特来此跑马,潇洒而恣意。
祁凛彻望着挺拔入云的高山,心间开阔,不由舒展长臂。一回头,发现洛瑜正抬着头轻轻阖眼,迎面享受着山林自然的馈赠,薄薄的日光洒在她娇柔雪白的芙蓉面上,宛如凌风昂首的栀子花。
他下了马,示意荀青把雪骐牵过来,洛瑜听到动静睁开眼,立即被眼前这匹通身雪白的漂亮小马驹吸引住了,惊叹一声:“哇!”
惊叹完了,她看向祁凛彻,“可我不会骑。”
祁凛彻:“不难。”
洛瑜看着他魁伟高大的身形,心道,这对他来说当然是不难!她略微扭捏地低声道:“我……从未骑过马……”
所以心里头还是有些害怕的,尽管这匹小白驹瞧着很是温顺。
这般想着,她忽然又垂下了头,暗恼自己早不说晚不说,偏偏临到眼跟前儿了才想起来。
看祁凛彻舒展的状态,应当是很享受骑马。这匹小白驹与他的那匹黑棕高马截然不同,显然是特为她准备的,结果眼下她忽然又吞吞吐吐地说不会骑,一时担心会不会扰了他的兴致,故而难免觉得自己在无理取闹。
思绪胡乱翻搅,愁肠弯弯绕绕。
不过她也不是别扭骄矜的性子,干脆与他直言,让他自个儿去山道间骑个痛快好了,她就在山林间好好赏一赏最后一抹秋。
面上的懊恼随即褪去大半,她重新弯弯眉眼,复又抬头看向他,正欲将自己方才斟酌好的言辞说与他听,结果眼前却突然多出了一只宽厚修长的大手。
她眨眨眼:“嗯?”
“试试,雪骐很乖顺,”祁凛彻脸上仍旧淡淡的没什么表情,语气却柔软了两分,“莫怕,我在牵着。”
一旁的雪骐似有所觉般,偏偏头朝她看过来,浓密的眼睫毛扑闪扑闪,洛瑜看了眼祁凛彻,他朝她微微颔首,她壮着两分胆子,伸出手过去轻轻地摸了摸雪骐的头。
奇特的触感令她心间陡然生出一丝欢喜与惊叹,唇角扬起的弧度不自觉地扩大了。
祁凛彻收回手,也不着急,就这般静静地看着她摸了又摸、抚了又抚,还大胆又欣喜地贴了贴雪骐的马脸。
他轻蹙起眉,心下暗道,她摸雪骐的次数,就快要比摸他的次数还要多了……
洛瑜头一回觉得小马驹可爱得紧,乌黑的眼珠瞧着人时,像是有灵性一般,她爱怜地顺着它的毛发,结果下一瞬,腰间突然横来一双大手,轻松把她抱到了马座上。
“嗳——”
她连声惊呼,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处使力,骤然腾空的上身令她着实在没有安全感,急忙俯低身子牢牢扒着马鞍,嘴里哇啦哇啦不知在说什么话,雪骐轻轻晃了晃身子,好像在说不必怕。
怦怦的心跳声中,夹杂着两声祁凛彻的轻笑,她立即鼓着腮帮子怒瞪过去,“夫君也不提前吱会一声,让我带好歹有个心理准备啊!”
她偏头过去时,正巧捕捉到一抹他还未来得及止住的笑意。
他的面容硬朗冷峻,可笑起来时,狭长的眼眸微弯,眼尾斜下,仿佛岩上寒雪悄然融化,竟是一点儿也不违和。
甚至……还怪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