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的人也随之卷起衣服,腹部有很明显的淤青,是和刘向南争斗过程中留下的伤痕,看着多少有些触目惊心。
梁也皱了眉。
镜子里的人也皱眉。
他像什么?
一个被缝缝补补的瓷器,还是劣质内瓤的破布娃娃?只有用衣服盖住才看不出差别,脱下衣服全是创痕。
脆弱是所有男生不能接受的丑陋点,因为脆弱在一定程度上等同于无能。
这是他自卑到骨子里,以致于难以示人、甚至连自己也要一并瞒过的秘密。
梁也沉默掀下衣服,拧开卫生间的门把手。
周与正靠在客厅沙发上,闻声回头看了梁也一眼,神色平常,“今晚你睡我房间,右手边那间。”
梁也慢慢移动脚步,周与怀中的黄狗冒出脑袋,哈哈吐气,小风扇呼啦啦扇动绿色叶片,好像和他出租屋里的是同样的款式。
不知怎么,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着梁也改变方向,他径直走到周与对面。
茶几隔开两个人,梁也盘腿坐在地上的毯子上。
周与扬眉看他,也没问为什么。他伸手按了一下绿叶风扇的脑袋,风扇头开始左右摇摆,妥帖照顾到两个少年的心事。
“不睡?”
梁也摇头:“还不困。”
周与看见他的手,“在巷子里伤到的?”
梁也低头:“不小心碰的,没什么大事。”
先是报名那天胳膊擦破了一大块皮,现在又是手被割伤,且这两次还都与他们的事有关。周与心有不忍,他拉开茶几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小透明绿色盒子,挑出创可贴递给他。
梁也伸手去接,周与却皱眉:“伤这么深?”
梁也极快地收回手,淡笑道:“只是看着吓人。”
“你能自己处理吗?用这个。”周与看着盒子里的一堆瓶瓶罐罐,“还是去医院?”
梁也摇摇头,态度很坚决。
周与将盒子推过去。
梁也翻着瓶子上的标签,按着记忆力的步骤大致猜着做,但很明显,用左手很生疏。
在一旁看着的周与忍不住皱眉:“你是不是不会?”
声音不大,梁也的手却一抖,酒精撒了一桌子。梁也立即扶起来,用抽纸擦干净,说:“对不起。”
周与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问话语气似乎不太友善,听着像是毫无耐心的样子。但其实这么多天以来,这个新同学并无任何恶意,相反,在很多地方帮了他们的忙。
一念及此,周与扯过盒子,另一只手将梁也的手腕按在在茶几上。
他的动作比梁也好不到哪里,包纱布包的跟缠粽子一样,丑的不忍直视。动作也没什么轻重之分,有好几次直接按在了伤口正中心,梁也忍着没说话。
梁也转移注意力到其他地方。他看着那只黄狗,问:“它叫什么?”
周与扫了一眼,“小狗。”
“啊?”
周与结束包扎,所有东西胡乱一通塞进盒子里,又接着塞抽屉。他看着梁也的手,视线上移,又瞧见他错愣的表情。
毫无征兆地无声扬唇,很淡的一个笑。
一瞬即逝。
夜间灯火澄明,高楼林立,他们就藏在其中一个小方格里,足够近距离,足够看得清。
梁也被这个笑容恍惚到。
不常笑的人并不一定是不爱笑,也可能是因为笑的好看,让人觉得没有威慑力不够凶,为了维持距离感所以才不喜欢多笑。
“枸杞的枸。”
哦,是这个小枸。
“今晚的事我还没谢你。”梁也还以为周与不会提今晚的事情。
“谢来谢去永远都谢不完。”梁也低眉,像是想到了什么,“不过既然谢都谢了,我还真想到一件事要你帮忙。”
周与左腿曲起,手臂环在膝盖上,他看上去有些意外,“我?”
梁也点头:“课外修分,两个人才能组一队。”
周与微微后仰,犹豫了几秒后才开口:“你需要修这个分吗?”
梁也肯定道:“我需要。”
周与却像是在思考。
“你需要吗?”梁也抬眼看他。
有时候中文的意思是可以替换的,“需要”在一定的语境下可以等同“愿意”。
你需要修这个分数吗?
不对,应该是——
你愿意跟我组一队吗?
小枸却似乎感觉不到两个少年之间的较量,它挣脱周与的怀抱,钻过茶几走到梁也身边。嗅啊嗅,似乎在分辨这个有着主人味道的人是个什么存在。
小枸是个笨家伙,最后判断失误,靠在梁也腿边哼哧喘气。
梁也抚上小枸毛茸茸的脑袋。
乖狗狗。
风扇头摆到周与的方向,吹起他额前的头发,周与点头,“好。”
有那么一瞬间,梁也忽然觉得周与适合剪更短的头发,或者是把额头全部露出来。
梁也起身,久坐的腿脚有点麻,“那下周一我去填表。”
“嗯。”
快走到房间,梁也转身,道:“晚安。”
客厅里的周与有些反应迟钝地回头抬眼看他,大概是没想到梁也会来这么一句话,愣了半晌之后点了点头。
梁也忽然觉得这样的周与……其实是有点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