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几个字,梁也却知道当中份量。他笑了笑,也不煽情,“知道。”
挂断电话,梁也稍稍定神,重新看向对楼男生所在方向。他遥遥朝他晃了晃手中的饮料,表示友好态度。
隔了一段距离,梁也看见对楼的男生腕部一动,绕两圈绳,被系了绳的黄狗立即噤声跟上,尾巴晃出爱心形状。
梁也也随之转身回屋,关上窗户。
屋里的风扇叶片依旧吱呀呀地转,梁也背靠着墙出神,柔软的碎发遮住眼睛。
一种异样的情绪在心里慢慢发酵,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是对谁,还是说只是单纯觉得疲惫。
地上完全不能下脚,被打开的行李箱还没来得及收拾。箱子里几乎没有生活用品,各种密封文件混在一起,部分牛皮纸袋被拆开,露出的一角是各种复印资料和冲印照片。
一地狼藉。
书页哗哗,梁也手中多了一张小尺寸的拍立得相片。
无数废弃的水泥船只斜插在抽干的河床上,这些巨型船只大多承载着砖石房屋,远远地被遗弃在干涸开裂的世界里。河岸边矗立着一座同样废弃的哨塔,几乎和那些巨船齐高。
这是一张自摄照片,坐在高高围岸上的人伸直胳膊,拉远镜头,留下了清晰的远景和模糊的半张脸。
整张相片有一种难言的浪漫和孤独感。
他知道,这样的地方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
*
梁也做了一个重复过无数次的梦。
结果当然是大夏天里发了一身冷汗。他迷迷糊糊爬下床,没走两步就又窝在地上的薄毯上,尽力伸展四肢贴着地板散热。
他闭着眼朝床单上摸索。
5:40。
仔细算算,好像只睡了几个小时。
梁也慢吞吞拉开抽屉,咬掉包装袋,凉水冲好一剂量褐色颗粒物。
天还没有亮,但他已经隐隐约约听见楼下铁门插锁的声音,水流倾泄,洗洗刷刷,锅碗瓢盆的敲击撞醒了新的一天。
中气十足的朗读声穿墙而来,声音的主人是一墙之隔的邻居。昨天搬来的时候两人打过照面,对方有一张标准乖乖好学生长相,戴个黑框眼镜,斯文又腼腆,也是独居。
梁也一巴掌拍掉耳边嗡鸣的蚊子,睡是肯定睡不着了。他自认不是个挑拣的人,但一个没有空调的晚上似乎就已经把他打击的不轻。
想到这儿,梁也挺瞧不起自己。
第一天刚到,什么也没有,洗脸都没有水盆接。
梁也从行李箱里拆了条一次性毛巾,挤上牙膏往公共洗水池走去。格纹瓷砖的水池因为年久失修剥落了很多裂缝,能看到里面长了青苔的水泥。
梁经理的话犹在耳边。
“你以为你能飞多远?”
他确实不能飞多远,但起码他现在已经在尝试扑翅膀了。
一个冷水脸洗到神志清醒,梁也一边擦着脸一边回屋。还没到门口他就愣住了。
门上挂着一大袋东西,他才走了几分钟,谁放那儿的?
路海?不大可能。依照他的夜猫子习惯,这会儿估计刚睡下,不可能没打招呼就突然袭击。
梁也狐疑走近,刚要摘下袋子,身后忽然传来一把沙沙冷冷的嗓音,听上去带着点不确定。
“梁也?”
“嗯。”他下意识应了声。
一转身,人彻底愣住。
是那个昨晚惊鸿一瞥的男生。梁也作为男生本身不算矮,但眼前的男生还是比他预估的还要高一些。
人一高起来,周身的气质就显得冷冽许多。
因为离得近,梁也终于看清他的脸。
瘦窄的脸型,骨骼的轮廓感很强,皮肤不算白,极薄的双眼皮,鼻梁异常优越,成形自然而锋锐。头发不长,未经打理过的样子很干净清爽。
一身的夏日气息迎面撞来,充满原始而纯粹的冲击力。
梁也喉中一涩,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手腕上傻傻搭着毛巾和漱口杯。
戴着黑框眼镜的邻居出门倒水,正好从两人中间走过,路过时悄悄抬眼扫了眼黑衣服男生。
梁也终于回过神,指着门把手上的袋子,迟疑道:“呃……这是你的?”
男生看起来很平静,大概没把昨晚的事情记在心上,他说:“我来打扫屋子。”
昨天老板娘确实发信息说今天会来打扫房间,只是梁也没想到会是这个方式。
“哦,好。”不管怎么说,梁也还是给人开了门。他拎着牙刷筒站在门口,试探性地问了句,“你是罗阿姨的儿子?”
男生放下东西,像是扫了他一眼,又像是没有,“嗯。”他踮脚轻松拿到衣柜顶上的工具箱,动作幅度带起一截衣摆,露出若有若无的腰线。
沧海遗珠。
梁也脑中只能想到这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