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眉尾后的那一道蜿蜒的痕迹,卫别鹤的面容与沈毓记忆中的某人一模一样。
沈毓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青山在卫别鹤身后轻咳了好几声,沈毓才拱手朝着卫别鹤行礼。
沈毓眼中的震惊还没散去,开口的声音颤颤:“……沈毓见过卫、卫提督。”
卫别鹤漫不经心:“恭喜沈郎君,获封七品翰林侍读。”
沈毓呆愣许久才缓过神来,面前之人的面容与记忆中的人重叠。
沈毓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卫别鹤却是像不认识沈毓的样子,公事公办地将懿旨塞进沈毓手中。
卫别鹤眉眼染笑,只朝着沈毓挑了挑眉,“沈郎君,我们做奴才的也不容易,天寒地冻的,就没给我手下的锦衣卫准备些酒水钱?”
传言他们这群走狗鹰犬都是这般的敛财擅权之徒,卫别鹤也是装都不装,直白地问沈毓要钱。
活像是个征收保护费的黑老大。
沈毓缓过来,手中紧握着懿旨,“劳烦卫大人了,沈毓礼数不周,让大人们都喝杯热茶吧。”
说着,沈毓朝着卫别鹤递来一个装满碎银的荷包。
卫别鹤侧眸,青山主动上前,接过荷包。
卫别鹤微微拱手,腰却没弯半分,“多谢沈郎君赏赐了,沈郎君可比沈阁老大方多了。”
沈毓不知该回应卫别鹤什么,只傻傻地陪着笑,见着卫别鹤转身坐上轿辇,西厂锦衣卫抬着他的轿辇离开沈府大门。
许久后,沈府门房见沈毓仍出神地望着街道,出声提醒道:“郎君?郎君,卫提督已经走了。”
沈毓收回了视线,他心中乱成一团,垂眸看着自己手中的懿旨。
门房立马恭维道:“恭喜郎君。”
沈毓无奈:“喜什么?没什么可喜的……”
*
卫别鹤坐在轿辇里面,阖眸回忆着沈毓从沈府出来时的行为举止。
沈毓总是右手撩衣袍,嘴角是时常上扬着的,沈毓的记忆里好像有许多数不清的乐事。
只有看见他的面容时,才露出那样惊异的表情。
也是,他本应该死在四年前辽州的那一场大火之中,谁又能想到他如今是西厂的提督呢?
卫别鹤与沈毓许久没见过了,今日一见,虽然让他的身份多了一人知晓,但他也能确定要如何扮演沈毓的模样了。
他演得越像的话,戚幼微应该会对他越亲近吧。
卫别鹤抬眸,看着手中绣着青竹的荷包,里面鼓鼓囊囊地装着碎银子。
文人墨客都是喜欢青竹的样式,虽然卫别鹤不知道这有什么独特的,但这既然是沈毓身上常带着的,想来戚幼微也会喜欢。
而且卫别鹤第一次正式与戚幼微相见时,穿的也是这一身暗线绣的青竹花纹的衣衫。
可惜,戚幼微似乎没有注意到。
轻微一声响,轿辇稳稳停在西缉事厂外。
卫别鹤弯腰从轿辇中出来,将手中的荷包丢给青山,“拿去吃酒。”
青山拱手道谢:“多谢义父。”
青山转头将银子分给身后的锦衣卫,一人分个几两银子,也能去喝杯热酒。
卫别鹤走进了自己在西缉事厂的寝房,他这几年手头的钱只多不少,但卫别鹤并未给自己安置一套宅院,他时常就宿在西缉事厂里,又或者是宫内给他留着的幼微阁里。
这阁楼的名字,也是卫别鹤自己改的。
入夜后,卫别鹤躺在床榻上,他清透的双眼直直盯着一旁摇晃的烛台。
偶尔烛台燃烧时会烧出一簇簇的小火花,那些火花就像是戚幼微曾经给他留下的记忆。
卫别鹤从枕下翻出一本册子,上面写满了关于戚幼微的小事。
戚幼微与沈毓青梅竹马一同长大。
沈毓曾经也在卫别鹤面前说过,沈毓与戚幼微之间有多么多么好,两人本来打算高考之后报考同一所大学,接下来就是恋爱、结婚、生子。
那时的卫别鹤想着,戚幼微能对沈毓这么好,为什么不能对他这么好呢?
他一定可以比沈毓做得更好的。
卫别鹤在烛光下,看着手里的册子,戚幼微的名字占了大半,还有一些事是关于戚幼微和沈毓所生活的“现代”的事。
他要演好戚幼微的竹马,就不能只是光了解戚幼微,卫别鹤还要了解她所生活的时代的一切。
卫别鹤少眠,或者是他根本不能睡。
这些年来,漫长的夜里,卫别鹤几乎都是靠着这一本小册子休息片刻。
他们的日子多好啊,比他的生活好多了。
宫里宫外,他这个西厂提督就是一个活靶子,谁都想杀他,谁都想他去死。
卫别鹤看着烛光一点点燃尽,他也从那些回忆里抽身。
戚幼微,他终于找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