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向阳把口袋里的糖拿出来，轻声哄道：“那你喝完，喝完就给你吃糖，吃完糖就不苦了。”

这句话太幼稚了，陆向阳自己都忍不住担心沈况野觉得他小学生。

可沈况野并没有，他沉默地抬起已经烧红了的眼睛看了陆向阳一眼，随后皱着眉乖乖把药喝了。

而陆向阳也遵守承诺，给了他一颗糖。

太甜了。

沈况野含在嘴里，头靠着陆向阳，过了很久才开口：“有次我发烧了，动不了，没有人管我，在屋子里待了三天才被来打扫房间的阿姨发现，她把我送到了医院。”

这是沈况野第一次跟陆向阳谈起他自己。

陆向阳其实也对此很好奇，他的一切沈况野几乎都知道了，但是关于沈况野的一切，他却一无所知。

沈况野不喜欢交朋友，也从来不跟家里人打电话，每天除了跟他待在一起就是训练，几乎任何时候都会待在陆向阳目光能够触及的地方。

他只知道沈况野是很可靠的哥哥，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现在看来，沈况野的家庭似乎很糟糕。

陆向阳皱眉，眼里满是无法掩饰的心疼：“况野哥，别难过，以后我会照顾你的。”

“我不难过。”

沈况野声音很轻，“可能是我做得还不够。”

没有价值的东西也不会被珍惜。

所以他对待任何人都习惯性把自己能给的都给出去。

“怎么可能不够？你很好。”

陆向阳说。

沈况野看了他一眼，语气里有几分犹疑：“...真的吗？”

“可为什么那次在酒店，也没人救我。”

明明能听见，明明可以来，却没有人注意到。

他至今都记得一个人静静等着自己身体变冷，只能无奈等死的感觉。

沈况野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那一幕，可现在他却发现其实他一直记得，而且还无比清晰。

母亲去世他扛着压力夺冠，无数次生病都是自己默默去医院，如果晕倒了就干脆不想了，能起来就继续训练，不行的话就算了。

在医生对他说出：“你这只手不能再进行任何剧烈运动了，不然以后会落下病根的。”

那时的他只是无奈的笑了一下：“谢谢您的提醒。”

就算知道会废掉又怎么样？他不能停下来。

一次又一次掉入深渊，都是靠自己用残破的手指扣着墙一点一点爬上来的，刚爬上来就又会掉进下一个深渊，直到最后再也没有力气，只能倒在地上静静等死。

沈况野的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不曾觉察到的颤抖。

陆向阳听他的话心里很难受，鼻子一酸，低声道：“不要怕。”

“别人不救你，我救你呀。”

他的话已经很暧昧了，换做其他人或许早就有所觉察，可沈况野对感情也不甚了解，完全感觉不到。

沈况野又过了很久没有说话，陆向阳都以为他睡着了时，沈况野又说：“不甜了。”

陆向阳给他递了一颗糖，沈况野乖乖吃下，可陆向阳慌了。

他不明白明明只是两颗很普通的糖，却能让沈况野掉眼泪。

殊不知对于沈况野来说或许就是少了这两颗糖，兜兜转转，竟然是过去的自己朝他伸出了手，告诉他不要怕。

沈况野神色不变，只是眼角缓缓滑落了几滴极浅的泪。

沈况野感觉脸上的泪被人擦掉，陆向阳慌张道：“别哭。”

或许是生病了，他平日里的那些伪装在此刻也无处遁形，沈况野顶着通红的眼睛嘴硬道：“没有哭。”

他曾因为压力过大偷偷哭被曾经的队友发现，结果他们只是站在一旁冷嘲热讽。

所以沈况野下意思会认为自己哭是很懦弱的表现，会被人讨厌。

陆向阳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沈况野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变成这样。

沈况野平时太过成熟冷静，任何事对他来说似乎都能迎刃而解，让人忽略了他的真实年龄，他也才18岁。

沈况野的思维甚至是混乱的，他看着陆向阳，和一开始相比，他脸颊上的肉已经有点明显了。

沈况野看了很久，说：“你跟以前已经不一样了。”

“挺好的。”

陆向阳眨了眨眼，很是茫然：“什么以前？”

难道沈况野很早之前就认识他了？

然而沈况野摇了摇头，不愿继续讲了。

或许是生病的原因，沈况野的思维跳脱非常快，也非常乱。

“为什么要对我说麻烦？”

他突然问，又补充了两个字：“海报。”

陆向阳反应过来了，他那时候因为自己喜欢沈况野，担心沈况野讨厌他，所以就想着借机拉开点距离。

没想到竟然被沈况野觉察到了。

“因为我...”

陆向阳咬了咬牙，决定把那句话说出口了。

就算沈况野讨厌他，他也不管了。

这样子反反复复，只会让他跟沈况野之间的隔阂更深，还不如说出来。

如果沈况野讨厌他了，那也是他活该。

陆向阳你打比赛都那么拼，怎么到这种事情上就怂了呢？

喜欢就是喜欢，这谁也改变不了的。

为什么不试一下呢？万一...万一沈况野也喜欢你呢？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可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

他还是怕沈况野讨厌他。

“算了。”沈况野先放弃，“你也要有你自己的生活。”

他一开始明明只是想着为陆向阳引路，为他遮挡风霜，可是他发现现在的自己好像有点贪心了。

他已经不满足于这些了，他想了解陆向阳的一切信息，关于他的全部，他都想知道。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陆向阳也在做心理斗争，他还是想抓住这个机会。

犹豫再三，他艰涩开口：“哥，我实话跟你说吧。我这段时间远离你是因为...因为我突然发现我好像喜欢男生，我担心你会讨厌我。”

说完这句话后，陆向阳只觉得一直压在心里的那股气消散了。

现在就看沈况野的态度了。

谁知沈况野竟然笑了。

“就因为这个？”

陆向阳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

沈况野的话让他拿不定主意，到底是讨厌还是不讨厌？

当他真的要面对这个答案时，陆向阳发现自己还是很惧怕。

怕听到那个他害怕的答案。

下一秒，他只觉得自己的脸被人轻轻捏了捏。

沈况野苍白着脸，淡笑着说：“傻不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