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这样!
头顶的太阳明亮得刺眼,他感觉自己就像一条肮脏的蛆虫,不配站在太阳底下。
他要逃,他要逃到最深的地底下,逃到最脏的淤泥里。
他只配待在那里。
……
地下赌场仿佛一个幽暗的迷境,长长的过道像蛇一样蜿蜒盘旋。
过道尽头一排排老虎机如墓碑般矗立,闪烁的霓虹映着赌徒们麻木的脸,每张脸孔都像是被剥下了人皮。
他们都是现实世界里最可悲的失败者,软弱地在赌博游戏中逃避一切。
经济越来越坏,失意的人也越来越多,赌博机总是不够用,等待上机的赌徒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焦急踱步。
屠小宝占据着一台机子,一局又一局,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思考,真好。
他是跟着徐杰找到这里的,他已经不记得自己赌了多少天了,每天只吃很少的食物,尽量不喝水,就这么没日没夜地赌着,像一滩烂泥腐烂在泥地里。
他意识清醒地看着自己毁灭沉沦。
可是他花光了所有的钱,各个平台上都再也贷不出一分钱来了。当游戏界面结束的时候,那些痛苦的记忆又重新占据了脑海。
屠小宝失声大哭。
他想要钱,他想继续赌,他想沉下去,沉下去,沉到最深的迷境里去。
“没钱了赶紧滚!”身后一个赌徒暴躁地吼道。
“不走!我不走!”屠小宝抱住老虎机死也不撒手。
“小白脸,滚开!”那赌徒恶声恶气,伸手想把他扯开。
屠小宝整个人扑到了机子上,说什么也不肯离开。
他堕落地胡思乱想着,那时候不应该把爸爸留给他的钱全都捐掉的。那是沾了血的钱,可他自己又干净到哪里去呢?他是更罪恶更可鄙的存在,他是全世界最恶心的东西。
他身上沾着妈妈的血,他和虞维森一起把妈妈害死了。
恍惚中他仿佛听到了虞维森的声音:
“我对她说了一些我们的事——”
屠小宝尖叫了起来。
“别说了!别说了!啊——啊——求你别说了!”
他像一条可怜的蛆虫,抽搐着,挣扎着,胸腔里发出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哀鸣。
“不准闹事!”
地下赌场的打手听到动静走了过来。
刚刚那个赌徒立马告状:“这人没钱了还占着机器不让开!”
打手早就见惯了这种场景,像撕狗皮膏药一样把人从老虎机上撕了下来。
屠小宝的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呜咽。他刚被拉开,那赌徒立马挤占了位置,迫不及待地往机器里投钱。老虎机吞了钱,又一次发出欢快的音乐声。
“我不要走!我不要走!”屠小宝拼了命地想去抓摇杆。
“滚开!”赌徒大叫,“轮到我了!”
这边闹哄哄的,赌场经理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被惊动了,一溜烟小跑了过来,催促道:“赶紧的,大老板今天要来视察,赶紧把闹事的弄走!”
打手不再手下留情,屠小宝像死狗一样被拖走了。他一路上呜呜咽咽地哭泣着,不知道被拖了多久,他听到卷帘门打开的声音,然后,外头的阳光兜头照到他的脸上。
屠小宝不知道多久没见太阳了,像一个即将灰飞烟灭的吸血鬼一样发出惨叫。
打手难得起了善心,拎起这个可怜虫劝了一句:“下次别来赌了,回去好好生活,没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
屠小宝绝望地喃喃自语:“过不去!过不去!永远也过不去!”
打手叹了口气就把人丢出了门外,正准备关上卷帘门,突然听见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这是怎么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打手认出了来人,恭敬道:“老板!”
那人俯下身看着屠小宝,叫出了他的名字:
“小宝。”
屠小宝慢慢抬起头,看到一双考究的皮鞋,然后是笔挺的西装,再上面是一副冰冷的金丝眼镜。
他有些呆滞地眨了眨眼睛。
“雷伯伯,”他说,“我要玩老虎机。”
雷东鸣笑了。
“好。”
他一把揽住了屠小宝的腰,手掌抚过他单薄的背脊。
在屠小宝没有看见的地方,记忆里那双慈爱的眼睛此刻却显得如此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