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非三人在卫生所简单处理了外伤后屠小宝又把他们送到了华大附医。
他第一次直面贫穷。赤贫。是一丁点积蓄都没有的赤贫,是毫无风险抵抗能力的赤贫。
一分钱掰成两半花是根本不可能的。一分钱就是一分钱,掰不成两半。
交住院押金的时候陈泰说:“就办两个人的手续,我回去养养就行。”
“我也不住院,”陈小成说,“我伤没那么重。”
“不行!”陈非急促地喘着气,坚决不同意,“要治一起治!”
“那钱呢?咱们哪来那么多钱付三个人的医药费?”陈小成翻了个白眼。
“别吵了。”陈泰说,“你们俩先办住院。”
“不行!”陈非从屠小宝的背上挣扎着爬下来, “要么一起治,要么都不治!”
“别胡闹了!”陈泰吼道。
三个人吵得不可开交。
屠小宝吞吞吐吐地开了口:“其实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陈小成大声打断:“我们不要屠四海的钱!”
“不是的!”屠小宝解释道,“爸爸给我的所有卡我全都已经解绑了,这些钱……是我的奖学金。”
陈非抿着嘴没有说话。
陈泰说:“可是你又凭什么能拿到那些奖学金呢?”
屠小宝的脸羞耻地涨红了。
他们班上比他更有资格拿奖学金的人数不胜数。他就是……他就是想先把押金交上。
“就这样吧,”陈非疲倦地说,“都不住院了,配点药回家。如果有什么后遗症……那就是命。”
“不要啊!”屠小宝哇的一声就哭了。
虞维森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后来屠小宝很多次地想过,如果那天虞维森没有那么恰到好处地出现,一切事情会有什么不同吗?
但他就是出现了,在他最无助的时候。
屠小宝一头扑进虞维森怀里哇哇大哭起来,前些日子伤心之下产生的到此为止的念头全都烟消云散。
虞维森垫付了医药费,给陈家兄弟安排好病房后就回去加班了。屠小宝很想拽住他的衣角不让他走,但最终却只是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默默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陈小成感慨。
他找到自己的床位,脱下外衣准备换上病号服,但身上有伤,手脚不那么活络。
“帮帮我!帮帮我!”陈小成叫道。
屠小宝回过神来,赶忙上去帮他搭把手。
这个时候陈非突然开了口:“你是同性恋。”
他是对屠小宝说的,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屠小宝手上的动作顿住了。
“对,我是。”
他承认了。
陈小成一个人跟毛衣搏斗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才在噼里啪啦的静电声中把衣服脱了下来。他露出脑袋傻乎乎地问:“啥?你们在说啥?”
“我是同性恋,”屠小宝很清楚地说,“我喜欢男人。”
陈小成猛地抱紧双臂后退了好几步。
“我我我不是歧视啊!”他顶着一张鼻青脸肿的脸说,“我就是怕你看上我!”
“人家才看不上你!”陈泰说,“人家喜欢刚刚那个虞医生。”
屠小宝的脸刷一下就红了。
陈非垂下眼睛没有说话。
……
夜深了,屠小宝被值班护士赶出了病房。
他已经没地方可去了。他不能回学校,这几天就是期末汇演,如果他这个时候回去其他同学都会尴尬的。他也没有钱,住不起酒店。
至于虞维森……万一山月已经搬过去和他同居了呢?光是想到这种可能,屠小宝的心里就像刀割一样难受。
他在深夜的医院里游荡,候诊区的椅子上横七竖八躺着好多人,一窝一窝的。他们都是经济困难的病人家属,千里迢迢从外地赶过来求医,为了省钱随便找个角落就这么凑合着过一夜。
但是那种能躺人的长椅已经没有了,只有带扶手的椅子。
屠小宝很认真地考虑要不要在这里坐一晚。他年纪轻,熬得住,等明天天亮了他就出去找个小时工,把食宿费挣出来。
一个好心的大妈悄悄给他指路:“小伙子,那边拐过去还有躺椅。”
屠小宝去了,发现真的有。他很感激地躺下来,然后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凌晨的时候他被人推醒,是虞维森。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跟上。”虞维森沉着脸说。
两个人一路沉默。
屠小宝就像一条无家可归的小狗一样被虞维森捡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