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随我来。”
见裴望矜等人终于肯暂时放下戒备,落座呷了几口茶之后,维妮·温德叫上在会客厅四处参观的珍珠和贝壳,起身领她们来到了庄园的后院。
正如伊瑟所言,城主府的后方矗立着一座哥特式教堂模样的神庙,屋顶为挑高的尖塔,高得令站在地面上的来客仰足了脖颈。
神庙内高大的玻璃窗透映出半山腰带着些冷冽的日光,深处宏伟的雕塑正是记忆之神谟涅摩叙涅的全身像。
维妮走到她心目中的母神身前,双手相扣,闭上双眼,腰背微微前倾,表达她的虔诚和献忠。
跟在她后面的女孩们也入乡随俗,学着她礼拜的姿势,向护佑记忆之城的神祇行礼。
维妮维持着低眉垂首的姿态几瞬,末了,重新睁开双眼,从管家处接过她的手杖,向身后贵客们做了个“请”的动作。
接着,一行人在她的带领下走到了神像后面旋转楼梯连通的地下室里。
维妮在空荡的墙壁一角验证了虹膜和指纹,身前暗门应声打开,向两侧退去时,清晰可闻“咔哒咔哒”的齿轮转动声。
门后是一架空间宽敞的老式推拉门电梯。维妮把手柄拉下,电梯开始运行,载着她们向更深处的地下而去。
电梯下行时,涟漪才意识到轿厢的四周墙壁都是透明的。
她向外看去,眼前是从未见过的震撼场景——
整个记忆储藏库的外壳都由银色金属制成,平滑而眩目,她们仿佛身处巨大的精密仪器的内部。
“蜂巢”上宽下窄,呈倒金字塔型。除了电梯最终到达的地面之外,没作其余的楼层隔断,目测总深度可以与地面上高达三十米的神庙相媲美。
储藏库四面全是极富设计感的六边形格块,每格直径足有两米,类似于一个收纳柜。
而需要被收纳进这些格块内的物品,便是如川流不息的立交桥般遍布蜂巢的透明管道所运送着的记忆胶囊。
这些胶囊形似便当盒,也呈光滑的银色,由悬停在空中的机械臂进行抽检与分类后,塞进玻璃管道内,如乘上了磁悬浮列车般飞速地通往它应去的六棱格块内,再被自动排列整齐。
无论是记忆胶囊的运转,还是最终归于收纳格时的位置排布,都令强迫症患者极度赏心悦目。
直到电梯停下到站,涟漪仍恍若梦中,在原地仰着头打转,嘴巴也因惊愕和震撼而微张着,恨不得凭肉眼理顺眼前这一幕的运作逻辑,将每一个细节和画面尽收眼底。
维妮·温德展开双臂,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向众人展现她一生中最伟大也是最得意的成就——
这整座蜂巢。
而她便是缔造和孕育这一切的名正言顺的蜂王。
*
蜂巢底部的地面上隔出了几个独立的小房间,此刻房门敞开,可以看见内部各陈设着一架休眠舱模样的仪器,左右两边还悬放着不少操作工具,待机状态的智械机器人静立于一旁。
“这是我们用来提取记忆片段的神经虹吸舱,稍后各位要是有兴趣,可以躺进去体验一下。”
说完,维妮又指了指场地中央由黑纱布覆盖着的小房间:
“在这里,访客们可以使用记忆放映机,以全息重现的方式阅读她们存放在胶囊中的记忆。
“如果客人有特别的需求,我还会据此对这些记忆的内容进行编辑和改造,为她们提供满意的复现体验。”
说到这,维妮笑了起来,似乎想起了什么成就感十足的美好回忆:
“因此也有人将我的蜂巢称为‘记忆诊所’,任何不愉快的记忆都可以在这里得到修正,能够弥补她们的遗憾,也相当于打造了一个能暂时逃离现实的乌托邦。”
她又示意众人看向摆在墙壁一侧的柜子,和安放在其中的数十枚记忆胶囊,不知是尚未进行分类归纳,还是有人特意为了展现给来者而挑出来的。
维妮抬手抚过那一排排胶囊,娓娓道来的嗓音如她沏的红茶那般独具故事感:
“储存在蜂巢中的记忆不仅仅来源于本城居民,凡是途径C517城或到访于此的人都可以前来提取和储存她们希望长久留存的记忆。
“我虽然不曾离开过我的城市,但得益于数不胜数的来自其它地方的人愿意在这里留下她们的足迹,我也有幸阅览到了各式各样的故事和回忆。”
维妮话锋一转:
“所以,我知道主城中心供给站的创始人周无渝当年带头进行的‘三号实验’,我知道与她相识的杨美丽在斗兽场潜伏多年的卧底经历;
“我知道鹰隼组织与利维坦的勾结,知道香居苑在方明蕙逝世后至今是怎么过来的;我知道虎头帮的崛起与消亡,‘救世主’的诞生和存在对我来说也不是无法获知的秘辛。
“我知道你们是因为什么才离开主城开始这段旅程的,我也知道你们一路上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我知道你们遇见了伊瑟,也知道你们会在这个时候来找我。”
维妮的语气是与其信息量并不相符的平静:
“我知道你,裴望矜。准确来说,我认识你们所有人。而我也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听者陷入了五味杂陈的死寂。
抛出这一串串平地惊雷的始作俑者倒也并没期待能得到什么回应,只是自顾自地从身旁柜子处拿下了一枚记忆胶囊:
“按照规矩,未经记忆主人许可,除我以外的旁人都不得私自查看她人的记忆。但出于种种特殊原因,我想给你们看看这个里面的内容。”
她刚想走向场地中央的小屋子,便听到了意料之外的回声——
“请问,您挑出来的这些胶囊里面的记忆,都是能给我们查看的吗?”
发出问询的裴望矜神色如常,诧异反倒转移到了维妮·温德的脸上。
“是的。”
即便如此,她依然保持着温和的腔调回应了裴望矜。
这回就连涟漪看向她的表情里也写满了不可置信。
她用眼神疯狂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