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三思即是萧继后出嫁后继承幽云军帅位的将军,后来被戚家污蔑贪贿而致其一支尽灭,若是从萧氏暗卫中分出来由她壮大的,那有今日之盛倒很合理,也怪不得任荷茗看那令牌有几分眼熟。
能在魏将军亡故之后接手慎字卫,也可见薛镇的手段。
将薛钰的命保到第七日上,忽然有人敲响了鸽舍的门。亢隆打开门,任荷茗抬眼望去,只见一女子立在门口,宽大斗篷遮掩着身形,轻轻抬手摘去蒙面灰纱,露出淡淡的笑意,虽然风尘仆仆,却依旧轻云般飘逸潇洒出尘。
任荷茗连忙起身行礼道:“广陵郡王。”
广陵郡王抬手轻轻止住任荷茗,漫步进来,坐在榻边,伸手去探薛钰的脉。探罢也不多说,从怀中取出个小瓷瓶,轻巧地单手拔去上头的塞子,倒一枚鲜红的丹药在掌心,特意向任荷茗介绍道:“这是‘攻心’解药的另一半,主药材是燚心花。”
任荷茗连连点头,并不真的在意她说的是什么,如今他没有别的选择,只有用人不疑,广陵郡王既然奔袭七天千里来救薛钰的性命,任荷茗便信她不是专门来害薛钰这条本就危在旦夕的性命,连忙上去帮忙,广陵郡王将丹药放入薛钰口中,任荷茗便帮着薛钰服下。
广陵郡王随手扶起薛钰,手掌贴合在薛钰背上,任荷茗忍不住抬手按住她手臂,道:“郡王。”
广陵郡王只微微含笑地看向任荷茗,道:“你扶好了她就是。”
说着撤手起势,而后一掌击在薛钰背上。
薛钰当即皱起了眉头,任荷茗连忙扶住她,柔声安慰道:“阿钰,你中了毒,是广陵郡王在为你解毒,你千万配合,若是实在难受,你握着我的手。”
广陵郡王催动内力,极寒极热两种药材在薛钰体内各自发挥作用,任荷茗让薛钰靠在他肩上,两手各握着她一只手,只觉得她两手一只凉一只热,不多时又换作一只热一只凉,往复交换多次,薛钰的体温才终于稳定下来,随后她身子发颤,忽然张口吐出一口毒血,这才悠悠睁开了眼睛。
“阿钰!”任荷茗又惊又喜。
薛钰第一眼看到任荷茗,有些虚弱地笑了一笑,又侧首看向广陵郡王,道:“多谢姑母。”
广陵郡王笑意清淡温和,好似刚刚损耗了十年内力的人不是她一般,只道:“‘攻心’是剧毒,眼下虽然解了毒,但伤了元气,还需好好调养。不过你也算因祸得福,此后,想来武功会更精进些。”
“‘攻心’?”薛钰脸色一凝,但旋即只是道,“姑母救命之恩,恩同再造,薛钰没齿难忘。”
任荷茗见她自己坐稳,也即刻起了身,郑重行一大礼,道:“姑母相救之恩,荷茗今生结草衔环也必相报。”
广陵郡王只是淡淡笑道:“都是一家人,有什么恩德不恩德的。”
她来救薛钰之事,本就不能让外人知道,千里迢迢来幽云州更加是擅离封地的大罪,所以不能久留,即刻便要走,任荷茗起身去送,离开鸽舍一段距离,却忽然跪了下来,道:“姑母施恩,荷茗尚且未报,本不应该窥视姑母旧事私隐,只是暗害王主之人尚且未知,荷茗不得不问:姑母的手臂,可是因为攻心而失?”
晨光清澈,广陵郡王一袭青衫,虽有风尘仆仆之色,却依旧风度翩翩,听得任荷茗问及她断臂之事,缓缓抬起手来按住自己的伤处,面上却依旧淡淡含笑,答道:“不错。这只手,是我自己斩去的,正是因为中了‘攻心’之毒。只不过,下毒之人,恐怕于兰陵王的事没有帮助。”
任荷茗道:“有助与否,荷茗自行决断。只是事已至此,还请姑母告知。”
广陵郡王安静片刻,终是叹息一声,道:“那一箭,是薛璜所射。”
任荷茗一愣,旋即只觉得浑身血脉涌动,只因她口中的薛璜不是旁人,正是咸安帝。
任荷茗忍不住追问道:“有何证据?”
广陵郡王平淡道:“彼时四目相对,我自然是认得她的。”
“那为何,不向先帝告发?”广陵郡王断臂,是先帝年间的事情,手足相残在皇家是大罪,她为何不直接上述先帝?
广陵郡王只笑笑,道:“且不说除我自己这个人证,无凭无据,彼时她是大破燕支的功臣,我是贪污以致自己封地流民遍野的罪臣,我说的话有几分可信?倒要被扣下一顶诬告的帽子来。她随便找些理由,便可以说得通了。更何况,就算她不占理,母皇也不能为了一个罪臣来惩戒一个功臣。只不过…就算没有这等身份上的差异,我告到母皇处,母皇也是不会为了我惩戒她的,只是平白给父后增添麻烦罢了。一只手臂而已,罢了。”
依任荷茗的寥寥所知,也知她年轻时能文能武,是极清傲潇洒的女郎,这一只右手寄托了她泰半的才华,也断绝了她继立皇位的希望,怎可能是轻描淡写的一句罢了。
“广陵郡的官库,”任荷茗一字一顿问道,“真是姑母贪墨?”
彼时广陵郡的郡守是任荷茗的外祖母辛彦来,广陵郡王贪墨也是辛彦来亲自告发,任荷茗这样问,多少有些不知好歹,但他无法不问。广陵郡王沉默了片刻,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淡淡道:“广陵郡的百姓,是我所害。无论如何,这都是我一生的罪孽。”
说罢,她也不再多说,翻身上马,纵缰而去。
任荷茗向着她离去的背影深深一拜,额头触及草泥的一刻,心中无比清楚:无论广陵郡王怎样说,当年的事情必有蹊跷。而无论是谁,对薛钰动用了这样狠毒的手段,他势必不能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