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曦不知道又抽什么风，期中考结束，给高二的美术班安排了半个月的集训时间——一直到１２月，高二（１）班都不上文化课，纯在画室里画画。

“这时间安排的怎么这么乱啊——”１班的同学知道这个消息后，没有不抱怨的，“我问了别的学校的朋友，他们美术班也不这样啊。”

“对呀对呀，学校这又是什么新的‘小巧思’，虽说我也不想上课，但……刚期中考完，真两周不上课，我背的那些玩意儿很快就忘光了。”

“燕曦别整它的‘小巧思’了，一思考就没好事。”

“哪有这样集训的啊，搞得莫名其妙，学也学不好，画也画不好……”

“所以我们什么时候开始上色彩课，我真心慌。”

开完家长会的那个周末过去以后，苏一辰来到学校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班里找东西。

当时家长那句“早恋”就听得他心中发慌，但后面吵得激烈便没顾得上深究这个话题，冷静下来想想，他们肯定是在自己座位上发现了什么东西，才这样说的——虽然是误会，自己并没有早恋。

果然，周一早上６：２０一进班，苏一辰就看到了自己桌子右前方的碎片——那次逛夜市在小摊上买的猫咪陶瓷摆件，和穆桉的小狗是一个款式。

瞬间，苏一辰眼前立马浮现出了那天家长会的场景，他仿佛能听到曹昕看到这一猫一狗摆在一起时发出的冷笑声，能看见曹昕环抱着双臂，对着这两个廉价的小玩意儿翻白眼，然后在跟班主任交流的过程中，忽然发怒把这个简陋的陶瓷小猫一把扫在地上。

直到程云告诉她，苏一辰的同桌是男生，曹昕才没有彻底钉死“早恋”这个罪名。

苏一辰沉默着把碎瓷片捡起来，他用纸包了两层就往垃圾桶的方向走去——今天是周一，他来得又早，值日生还没有套垃圾袋。

苏一辰隔着纸攥紧了那堆碎瓷片，可能是太用力，有一块碎片的尖角戳破了纸，又扎进了苏一辰的手心，刺得他身子一抖。

他在那犹豫了良久，最后还是替值日生套上了今天的垃圾袋，转身背起书包去了画室。

那团纸被苏一辰拿在手里，上面沾染着新鲜的血迹。

要求的是６：４０所有人在画室集合，苏一辰进去的时候是６：３１，只来了７、８个人，穆桉把头埋在腿上，可能是没睡醒。

苏一辰今天早上没和穆桉一起走，他到座位旁边轻轻把书包放下——其实书包只装了早饭，里面一本书都没有，但背着做做样子。苏一辰看着穆桉有些凌乱的头发，直觉告诉自己：穆桉很累，而且心情不好。

苏一辰不欲打扰他，只是在坐下的时候，穆桉正巧抬起了头，那人眼底有些发青，但还是冲自己笑：“早上好。”

“早，”苏一辰从没见过这样的穆桉，他印象里穆桉好像一直很有精神，“吵醒你了？”

“没，我没睡着。”穆桉打了个哈欠，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彻底清醒过来，“起太早了，上课真烦。”

“嗯？什么烦？”明明两人坐的很近，穆桉就在苏一辰右边３０厘米不到的地方，但苏一辰真没听清这句话。

穆桉只当苏一辰没睡醒，凑近一些重复道：“我说，上课真烦！想睡懒觉。”

“哎，我也想……”苏一辰把那团包着碎瓷片的纸放进口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下面，“穆桉你怎么了，黑眼圈和眼袋好重，没睡好吗？”

“嗯，周末我……嗯？你手怎么流血了？”

苏一辰这才发现刚才被刺破的地方的血流到了手腕上，划出一条细细的红色痕迹，穆桉想抓过苏一辰的手腕看看，但手指动了动又放下去，转身在包里翻出一包湿纸巾。

“没事，来的路上不小心蹭了一下，你不说我都没发现，”苏一辰接过湿巾擦了擦血迹，“谢谢，刚才说到周末你……怎么了？”

穆桉撑着下巴，声音里没啥精气神，轻轻叹了一口气，“周末，开家长会我爷爷去的，回来的时候他在路上摔了一跤。”

苏一辰还是没听清这番话，模模糊糊的，感觉有什么东西蒙在耳朵上，还是凭着口型连蒙带猜，才知道穆桉说的是他爷爷摔跤了。

“啊？！”老人摔跤可不是小事，尤其现在是冬天，摔一跤保不准出什么意外，“爷爷现在怎么样？”

看穆桉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就知道肯定不怎么样。

“哎……要是摔在身上，有厚衣服挡一下还好，但是他滑倒后摔到了后脑勺……当时就流了一地血，好在有人打１２０送到医院，现在醒过来了，就是有点糊涂，有时候不认识人……”

穆桉的声音里满满都是无力感，苏一辰刚开始听得模糊，后来转过身正对着穆桉时，对方的话又清楚地传了过来，他也不知道今天这耳朵是咋了，但此时没功夫纠结这些，他更担心穆桉爷爷的身体状况。

穆桉几句话带过了这周末发生的事，但真实情况一定比这复杂、揪心更多，苏一辰眉头蹙起，他想安慰穆桉但不知道做些什么、说些什么才合适，只能问：“那爷爷现在在医院吗，有人照顾吗？”

“嗯，我奶奶和姑姑在，周六晚上给我叔叔打了个电话，但他说有事最近来不了。”

穆桉轻轻“啧”了一声，很显然，对于叔叔那句“有事来不了”很不满且不相信。

苏一辰跟父母关系紧张，更是没怎么见过自己的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父母从没主动提起过，过年也只是偶尔带自己和哥哥去探望，他对大多“家人”的感情都不深。

但穆桉对爷爷奶奶的感情极深，爷爷摔跤住院，其他亲戚没赶来时，他不得不撑起一切，努力逼自己成为一个大人，而此时一定是身心俱疲。

苏一辰从书包里拿出早餐，全部放在两人中间，捏了捏穆桉的手指，“看你这样估计也没吃早饭，吃点，别担心，爷爷肯定会好起来的。”

“嗯，”穆桉笑得很略显勉强，但还是努力打起精神，“早饭你吃吧，你不吃早饭会低血糖……”

最后一个字的音没说完，穆桉就卡壳了，他低头看到面前各式各样的早点，哭笑不得。

他打趣苏一辰，“今天胃口这么好？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