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朗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一个黑漆漆的世界。
它不是没有一星半点其他的色彩,而是像蒙在一汪被稀释过的黑墨水里。
白朗疑惑地眨巴眨巴眼睛,抬头远眺,一方笔直高大的黑色石碑明示了她的所在。
——“黑国”。
这两个字,简单明了得像一捻锋锐的刀片,不动声色地划向所有无意瞥向它的观者的眼。
呵,好嘛,这名字起的可真够味儿的。
白朗戏谑地放下眼,咀嚼了一下嘴里有点发苦的泡泡糖,吹了个寡淡无味的大泡泡,内心毫无波澜。
“唉唉唉,这怎么地上坐着一个人?”
终于有人注意到了她,一边拉帮结伙一边把白朗团团围了起来。
“好奇怪,这段时间怎么老是能见到新人啊?明明好久没有新人了的。”
“是啊是啊,真够稀奇的。”
新人?什么新人?
白朗的大脑飞速运转,思绪却也只是轻飘飘地激起了一圈套一圈的涟漪,除了让她看清了自己脑子里晃晃悠悠的水量,没别的了。
一圈人叽叽喳喳议论了半天也没见白朗挪窝,终于有人按耐不住,随地捡起一根树杈,挑开了罩在白朗头上的黑色兜帽,想看看她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唉,这个人她她她!!!竟然还是个——”
满在帽子里的长发“涌”出来,全场的人都眯起了眼睛。
仿佛那涌出来的不是头发,而是从某个稀奇矿洞开采出来的“软银”,闪着夺目却不刺眼的皎洁的光辉,在阴暗沉闷的黑国格外的独特。
“天啊,白色的头发——这在黑国少见的很啊——”
“什么少见,几乎是没有吧。”
“是啊是啊,反正我从来没见过,真的是太漂亮了。”
围观的人对白朗这个长相奇特的稀奇之人惊叹不已,又因为近在咫尺、触手可得,开始爪子不老实起来。
“快让我摸摸。”
一个油乎乎的硕大的肥手探上了白朗的头发,像摸细缎子一样揉捻着,又一只手也跟着摸上来,紧接着摸上来的手越来越多。
白朗不自在地紧紧眉头,一句骂人的话还未出口,就被一股力从后脖颈拽离了人群。
“唉唉唉!怎么这么快就来收人了啊,真是的!我们还没看够呢!”
“这么漂亮、独特的一个女人,肯定能被地位很高、很有钱的先生看上吧。”
“这还用说,肯定是像布莱克先生那样的!”
……
……
白朗的黑袍子被拽住了后领,前面的衣领紧紧卡住了她的脖子,勒的她生疼,气管险些被捏碎成实心的锅贴,但劫走她的人没有放开她的意思,硬生生拖着她走了十几里地。
“咳咳咳咳!!!”
白朗实在受不了了,她颤抖着把手指塞到领子里,撑开呼吸的空间,使反劲儿不再任由着被拖走。
“有话能不能先说话啊,你把我拖死了,不白瞎了?”白朗揩掉眼角的生理性泪水,道,转头去看身后的人。
谁知,身后的“东西”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一只“大眼睛”。
这是一副成年男性的躯干,脑袋上只长了一只巨大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皮被两排黢黑卷曲的睫毛向上下推去、堆起,巨大的瞳仁圆滚滚地凸出三分之一,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白朗,眼白处粉色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白朗吃了一惊,无声地吞了口唾沫。
“你……”
看见白朗动嘴叫自己,“大眼睛”眨巴了两下大眼睛,两层眼皮的褶皱换了换,挤出一个蹩脚的笑模样儿。
“大眼睛”看着白朗的脚,抬手指了指。
“怎么?”白朗也看向自己的脚,那双脚白惨惨地打着赤足,没有穿鞋袜。
白朗抬起头,“大眼睛”还是保持着“指”的动作。
两人对视,白朗终于心领神会。
“你是让我在原地待着,是吗?”白朗道。
“大眼睛”收会手,眯起眼睛盯着白朗的嘴“听着”,听罢,肯定地颔首。
白朗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明白这个“怪物”莫名其妙的肢体语言的,仿佛她提前学会了这个古怪世界的通行语言,但是她本人却不知道。
白朗乖乖地站在“大眼睛”指定的范围内杵着,方才急着救脖子喘气去了,竟不知被拖到了什么地方。
虽然她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白朗并不是个会乖乖就范的人。
在正常情况下,要是有人让她待在一个地方,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人来接应她,她是万万不可能答应下来的。
即便她答应了,那也肯定是轻飘飘“口头协议”,没有一点信誉可言的。
但如今,情况特殊,她和这个世界唯一的一点儿链接,就在这个“大眼睛”传递给她的模棱两可的讯息里。
她反本能地耐着性子,无动于衷地等待着“命运”的降临。
不知道等了多久,三位粉面油光“大嘴巴”来接她了。
是了,依旧不是人。
这个世界,仿佛有点身份的家伙,都不稀罕去长正常凡人的脑袋。
三颗只长一张大嘴的脑袋瓜儿,躯干是身材火辣的女性,胸怀宽广,前凸后翘,裹着绸子的性感旗袍,咧着笑意盈盈的烈焰红唇。
为首的那位“大嘴巴”还长了一颗乌黑醒目的媒婆痣,伴着她吞吐旱烟的动作若隐若现。
“白朗白小姐是吧?”
“大嘴巴”抖了抖带着火星的烟灰道,其余两位一左一右围在白朗身旁,分别揽过她的手臂,像是怕她跑了。
三位“大嘴巴”身上都带着奇异的香味,香气便腾蛇一样顺着白朗的手臂,爬上鼻尖,熏的她脑仁疼。
“是我……”白朗道,她有点后悔没早趁着没人,把嘴里的泡泡糖吐掉了,失去滋味的东西还被好好地含在嘴里,真让人直犯恶心。
“呦,这姑娘可真漂亮啊,瞧瞧这小小嫩皮儿,瞧瞧这小脸蛋儿,瞧瞧这身材,啧啧啧。”没长耳朵的大嘴巴也不知道听到白朗说话没有,紧赶着夸了她一溜够,愣是一个确切的形容词都没蹦。
“大嘴巴”唑了一口烟嘴,一口热辣熏腾的白烟漫扬上了白朗的脸。
白朗嫌弃地眯起眼睛、屏住呼吸。
“这上上品的货色,大人们肯定要疯抢的,不知道会落到哪位大人手里,之前来的那一波新人都平平无奇,竞选会上好几个大人都无聊到睡过去了。”
“就是啊,到最后竟然一个姑娘都没被挑走,全都划到了二级场,结果到了二级场也没被老板们选去,只好一轮轮的往后划,唉!好歹是全都有了主儿。”
“哎呀,真是揪心啊,你说说,这些姑娘们如果最后真就没找到主儿,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地在这无边无际的黑国,以后靠什么活下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