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法赫纳。”
小霍尔曼温和地笑着,没有露出任何失望之类的表情。
“这算是一个好消息。”
很长一段时间内,他拒绝想象孤身一人在外的莎拉在接到父亲的死讯时,会是怎样的心情。
然而他的亲人并未被噩耗、惊恐或是焦虑所击垮,根据星舰的描述,对方在第一时间选择了摘除智脑脱离当前环境。
长期漂泊在外的深空建设工作将对方的心性磨砺得极为坚定。
在半天前的分别时刻,另一位坚定的快乐主义者艾琳抱了抱这位家主,同样带着笑嘻嘻的神色。
“别担心,哥哥。”
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说,那双蓝眼睛里难得流露出一点认真的神情。
“人总会活下去,在什么样的境地里都会挣扎着活下去。人也一定会死,无论怎样抗拒,在那一天到来时你我和千千万万的人所面对的都是无差别的平等。所以不必为我感到忧虑,我并非笼中的飞禽,我是宇宙中的一根刺,联邦也无法轻易将我拔去。”
脸色冷得像块冰的塔娜从她身后径直走过。
“你不是这宇宙中的一根刺,你是全人类所面临的最大绝望。现在这份绝望缠到了我身上,甩都甩不脱。”
于是艾琳哈哈大笑着,最后拍了拍小霍尔曼的肩膀,头也不回地追着越走越快的猎犬领队而去。
一路上还在毫不收敛地调侃着另一个。
“不觉得甜蜜吗,我的共犯?这是命运的红线。”
“不,我觉得噎。”
而现在,那些笑声远去,只剩下星舰内的寂静。
前往休息区的路很长,即便使用轻型轨也要花费大量时间。当法赫纳的话语停止后,所有乘客沉默着坐在那里,再没人开口。
小霍尔曼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手指,现在他数清了杖头处有多少片金鳞,以及那两枚祖母绿被切割出了多少面。
在这样凝固氛围中,牵着伴侣坐在后排的朗不干人事地伸腿撞了撞自己朋友的座椅。
“打个商量。”
男人欠兮兮地说,搅碎粘稠的空气。
“法赫纳会大幅度缩短航程,抵达Ignis也就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你别真的把苏莱曼骂一顿。”
在卡特回头瞪他时,对方依然是那种大剌剌的坐姿,甚至炫耀般地冲友人摇了摇和卡兰牵在一起的手。
好碍眼的画面,足以对每一位单身人士造成伤害。
小霍尔曼面对这样的场景,本能地露出印刷宣传版画一样的礼貌又客气的微笑。
“我想我说过,霍尔曼家不提倡暴/力行为。”
“可是你会阴阳怪气。”
多年的相处令朗相当理解语言的艺术。
“海因茨那张嘴正常发挥的时候,也挺会阴阳的。当初第二军打不赢第五军,他没少在背后冷嘲热讽我。”
“我们现在穷,特别穷,苏莱曼是所有人里最有钱的那一个,我指望找他拉点赞助,你别把我的赞助商骂跑了。”
“这就是你的友情。”
那双随着年龄增长而逐渐变得平静的绿眼睛,在带着笑意看人时显得亲切又动人,但实际上对方内心怎么想的不好说。
“当初在卡姆兰你热情地缠着我要钱,可不是这副腔调。霍尔曼家现在今不如昔,你就换了一份说辞,开始担心我得罪你的新赞助商。”
卡兰没出声,在一旁听得兴致盎然。
朗和每个人的吵架状态都不尽相同,对方和海因茨属于小菜鸡般的互啄,当面对小霍尔曼时,又变成了牛皮糖般的厚脸皮,观察每一种状态总是会令他感到新奇。
比起那种压抑又沉闷的气氛,他更乐于听两个成熟的男人围绕着鸡毛蒜皮的话题斗嘴。
“对,我最爱的一直都是钱,友情只能作为添头。”
前任指挥官虚情假意地说。然后他就感觉到一根小触手在背后轻轻地拧了他一下。
“不,最爱的不是钱!我最爱我的伴侣。”
好惜命的改口速度。
这下连卡兰都没忍住笑,发出一声模糊的低音。
整艘轻型轨的气氛总算变得正常。
“总之你别一上去就板着一张脸,他们的恋爱模式比小朋友都纯洁,你要笑不笑盯着人看的表情真的很像故事里的恶人。”
男人语重心长地说。现在他有对象了,他懂。
堵不如疏,治疗晚恋不能靠拆,越拆黏得越紧,这大概是宇宙的真理。
“想想未来。”
朗说。
“想想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