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那颗头发翘得乱七八糟的脑袋在轻轻地拱他。
卡兰很喜欢这样的触碰。
他理解到在情欲之外,还有许多别的感受,譬如只是紧密地挨在一起就会感到难过和开心。
“你也痛吗?”
他轻声问。
“因为发生的这一切。”
“有一点点。”
朗重复对方片刻前的话语,依然将自己的白山羊抱在怀中。
低沉的声音贴着伴侣的耳畔。
“不仅是我,每一个人都会感受到痛。”
“奥莉维亚和劳伦斯再也没有笑过,艾琳和杰森在解析带出来的更多信息,卡特有好几天没说话了。”
他发出低低的叹气声。
“塔娜去见了大卫两次,我们的船员还没恢复,他的受伤程度有点严重。”
法赫纳蜷缩在裂隙里。
眼下他们只能暂时借用猎犬监判队的船只,来安顿这些临时乘客。
“我忍不住想究竟是哪一步做错了。”
朗慢慢地同自己的另一半,说些无法在其他人面前倾诉的话语。
“如果我没有选择这个时候去首都星,结局会不会好一点。”
“如果我能早一点说服霍斯特跟我们走,所有的事情会不会变得不同。”
这回卡兰翻了个身,面对面地看着眼前的人类。
“不会。”
那双浅色的眼睛中缺乏普通人所拥有的忧愁,某些时刻这旧日的帝王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如果你没有前往首都星,霍尔曼家现在已经被连根拔起。科学院从不给对手翻身的机会。”
“可我原本能够做得更好,我……”
男人没再继续说下去,因为他发现自己悖离了谈话的初衷。
一点苦笑浮现在他的唇角。
“抱歉。”
卡兰的手臂慢慢搂住他,然后轻轻地拍着朗的背脊。
“睡吧。”
星舰的主导者说。
“你现在需要睡一觉,什么都别去想。”
那平静又温和的语调仿佛带有奇异的力量,令人类感受到一点久违的疲惫和困顿。
“你会有一个很好的美梦,它让你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然后等到再一次醒来,你将拥有足够的精力去想一想未来的事情——无论是远远地离开,还是同联邦彻底决裂,那些都是属于新一天的内容。”
“别将其它的东西带入你的梦中。”
精神的触须浅浅地撩动,翻搅起沉积的疲劳,使得金棕色眼眸的花豹不得不努力对抗着睡意。
“你呢,卡兰?”
朗用力仰起头,像是稀里糊涂地想要甩甩脑袋。
“我要做什么,才能令你不那么痛?”
这一次,卡兰轻声地笑了。
“不用。”
他回答。
“只是停留在你的身边,我便会暂时忘却那些疼痛。”
再之后,梦境终于淹没上来。
阿卡夏的同源者确实从不说谎,这无论如何都将一个美梦。
矿星1917的天空远不像后期成为垃圾焚烧场时那样阴霾遍布,仍旧能看出一些白蓝色的影子。
人类看见自己慢慢地行走在街道上,那些蜂巢般的建筑是矿区工人的临时住所。
他以一种荒诞又熟悉的梦游感前行,凭借着潜意识走向自己所熟知的地方。
当他推开那扇门,男人和女人一起抬头看过来。
“文森告你的状了。”
随着女人开口,半大的男孩躲在对方身后,远远地冲他做了个鬼脸。
双胞胎兄弟的起名风格截然不同。
虽然都跟随了母亲的姓氏,但身为哥哥的那个完完全全地获得了一个延续自母亲一脉、极具旧地风格的名字;而他那烦人得像猴子一样的弟弟,则由父亲绞尽脑汁想出一个中规中矩的通用语名字。
好一个家庭分工AA制。
“我没错。”
朗听见自己硬邦邦地回答。
他的父母则无可奈何地对视一眼,并且在文森大叫“就是他就是他”的时候,身为父亲的那个站起身来。
一双金棕色的眼睛俯视着同样不省心的大儿子,最终板着脸的男人一把抱起死活不认错的惹事精,然后去挠小孩子的痒痒。
人类其实很怕痒。
每次卡兰的小触须往身上缠的时候,朗都忍不住边哆嗦边躲避,痛苦和快乐一比一。
现在被举到半空、只能无力狗刨的小不点,被挠得嗷嗷叫。
“我错了!我错了!”
男人的尊严重要,但是也没有那么重要,这是恶豹从小就掌握的技能。
“我不该揍文森!我认错!”
嘴上这么喊着,他还死活不忘卖自己的兄弟一把。
“可是他想逃课!他想翻出去、溜去矿场玩!”
“我在履行兄长的职责!”
“你才不是哥哥,你只比我早半小时!”
他的兄弟被一向温柔的母亲追得绕圈跑,像只液体的猫那样往沙发下面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