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不应该触碰陌生人,您的母亲会因此发火,我们受到她的雇佣,请体谅我们的职责和工作内容。别忘记了之前的绑架案,就算是一个孩子也不应该……”
“原定的产业巡视结束后,您需要立即返航。”
“不去医院……!”
虽然脑袋瓜子嗡嗡作响,眼睛也被血糊得看不清,但这并不影响野草一样顽强的家伙坚持鸡同鸭讲。
在那之后,他听见一声短促的、轻轻的笑声。
“好,不去医院。”
那个声音非常年轻。
甚至不像是一名成年人。
“那是我第一次进入一架被糊得像移动碉堡一样的飞行器。”
漫不经心地边走路边调试着地形图,同小时候相比,身形变得相当高大的男人发出低低的嗤笑。
“大概是某个贵族家的小少爷。我们的芯片在远离收容设施之后会自动发出提醒,但是对方直接将我带出去了。”
“虽然我的脑子差一点被撞碎,但我清楚地记得那架飞行载具一路离开了塔夫塔尔的边防哨,没有接受任何必要的例行检验和盘查,甚至连夹带了一位原住民活人这样的事情都无人过问”
“你知道在那个瞬间我想的是什么吗?”
加西亚转过头,蓝色的眼珠看着自己自幼相识的朋友。
他的脸上带着笑,看上去非常温和有礼貌,就像早期他辗转应付那些政客和贵妇人一样客气,神色却令人不寒而栗。
“我在想,权力真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
朗和劳伦斯坐在客厅谈话。
多年执勤的习惯让他们谁都不喝酒,只能吨吨喝水。
卡兰打了个招呼后,先一步去收拾出来的小侧卧中休息。
这个房间非常小,比他在星舰捏出来的休息室要小上太多,基本上沿着床边走一步就是墙壁。另一样家具是张小桌子,不是新潮的“折叠变形光屏一体款”,而就是一张正正经经的木桌。
他在桌上看见一个面朝下倒扣的电子相框。
轻轻伸手将那东西扶正,他注意到那是一张家庭照。
年轻的女人,年轻的劳伦斯,以及被扛在肩头的小男孩。三个人脸上全都带着笑,鲜活的留影技术让他们冲观看的人挥了挥手。
卡兰将它放回原处,不再窥探他人的隐私。
在它的旁边,是一大叠装裱起来的证书。
同追求时尚时髦的帝国不同,联邦在某些方面倒是意外地守旧且遵循传统。他们在颁发这些东西时总是发两份,电子印章和纸质纪念章同时给到位。
他在那里看见了很多朗的名字。
最早的一份带着印刷错误,将“Lang·Su”印成了“Lang·Sue”,但随即它就被纠正过来。
这些是同第二军演习赛的优胜证明。
星舰的主导者一个个数过去,一共数出了十份。
他慢慢地阅读那寥寥的文字,同时拨动着桌面上那枚相当老旧的储存芯晶。
当他的手指触碰到芯晶的表面,一连串的照片和影像瞬间跳出,投射在冰冷的空气间。
原本想关闭这东西的帝王停住了手。
因为他看见年轻许多的朗在做蛙跳,旁边的文字批注显而易见是劳伦斯做的。
“*****,全队处罚。**的夜袭食堂,自由散漫,第五军的前途实在堪忧,每每想到此处顿觉心脏痛!”
事实上画面上有很多人。
但不管在哪,朗都是最吸引人注意的那一个,在一众要死要活的面孔中,笑嘻嘻的男人显得格外讨人喜欢。
身处赫舍丽宫廷时,卡兰偶尔听见过女官之间的交谈。
她们笑着躲在中庭花园的玫瑰从后面聊天,谈到某位明星又或者是哪一位卫队成员更富有吸引力。
“就是那种有点坏,总喜欢逗着人玩的才好。”
那些叽叽喳喳的声音彼时还不曾化作阿卡夏里无尽重复的低低絮语,听上去鲜活又明快。
“偶尔会让你生气,但是下一秒便会温柔地抱住你不放、用玩笑话求你原谅,你看见那双眼睛就知道他爱你爱得神魂颠倒。”
当时末代帝王和监判院斗得你死我活,他根本不能理解“有点坏”、“喜欢逗人”、“生气”和“温柔”这几个词之间的关联。每一个分开都具有合理意义,但合在一起简直浪费人的脑细胞。
新型人类注定不会有下一代,就像一辈子光干活不生产的骡子那样。
他没心情去关注普通人类的求偶观。
然而从漫长的沉眠中醒来后,那些将他与这个世界隔开的膜正在渐渐融化。
在这样一个静谧的夜晚,在这样一间陌生的小卧室中,他看着自己伴侣曾经意气风发的模样,突然福至心灵地理解了人类口中的一切话语。
如果他在活着的时候遇到朗,他一定会更早地习得比现在正确的爱与被爱的概念。
他会毫无悬念地喜欢上有点活泼、有点蔫坏,总是乐此不疲地逗大卫、海因茨,甚至是劳伦斯玩的花豹。
想要翻动之后的影像,卡兰再一次伸出手臂。
与此同时,一双温暖的手从背后捂住了他的眼睛。
“不准看。”
男人假装硬气地说。
朗的声音听上去有点紧张,也有点害羞,像是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这些不是好东西,你不要看。”
卡兰笑起来。
他靠在结束谈话后匆匆溜进来找自己的伴侣的怀中。
“我想和你一起看。”
他坦诚地说。
“你的过去,可以给我说一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