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意味着，凌西川已经参与到了这件事中。

路林心知肚明，奥利维德不安好心，很可能是借着这件事试探他，可他忽略不了这件事。

最后的最后，他还是选择了一种卑鄙的手段——监视这种事情，并不像是恋人之间能做的事。

信号点仍在移动，速度快了不少。

他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身影在长廊角落闪现，完美避开每一处监控，目标愈来愈向下，最终停在了距离苹果花号中央层三百米的某处。

如果苹果花号是一只正放着的苹果，那么所有的舱室就是清脆可口的果肉，而沿着果实发育最开始的苹果柄一线，则是苹果花号的中控。

无昼无夜的星空中，两只蚂蚁脱离大群，相继沿着中心往下爬到了最低端。

幽暗笼罩，红绿色指示灯闪烁如星星，曲率引擎的微妙震动在这里更加明显，门禁系统故障了一瞬，一人便灵活地溜了进来。

谨慎地就近找了个角落，四顾无人，就连主脑的红外探测都没有检测到任何活物。

“本人已到达，你还没到么？”信息加密发送，柏舟眉头紧皱，略有些不耐烦。这里太远、太空、太安静了，他总有些不对劲的感觉。

角落里滑过一丝光，柏舟警觉地看过去，感应灯已经被触发，纤长的影子绕过折角，很快拉长成薄薄的一片，然后是影子的主人。

是维塔。

“这里是反应室，我已经查过了，没有监控，你可以放心说话。”

柏舟有些头疼，“现在并不是一个见面的好时候，林林觉浅……”

似乎对这个反应并不满意，维塔神色紧绷了起来，立刻打断了他，“时间已经到了。你不会告诉我，你要到叶夫特星才能把东西拿到手吧？长老已经对你的目的产生了怀疑。恕我直言，我们的目的就是为了获取这一批资料。”

柏舟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地劝道：“我当然不会忘记，但你正在让目标起疑，而且现在是非常时刻，得罗斯岛计划已经搅翻了整个提喀星，目标绝不会放松警惕，他已经发现了监控。再这样下去的话，很可能你我都会暴露。”

维塔皱了皱眉，狐疑地打量了一下柏舟，“我们并没有在监视他，他的防护系统做得相当完善，监视很可能会打草惊蛇。如果你是打算为你的恋情继续拖延时间的话，那么大可不必找这么拙劣的理由。”

语塞了一瞬，柏舟压下不知怎么飞起来的嘴角，冷着脸使出了杀手锏，“你应该知道，奥利维德已经来过了吧？如果他也想要的话，只是我们两个人恐怕会很难办。”

维塔怔愣了一瞬间，立刻想到了情报中深蓝突如其来的挫败、奥利维德之前诡异的行踪，以及他和目标之间曾经的关系。

一切都对上了。

柏舟想要什么，一目了然。

“得罗斯岛计划是圣殿的目标，不会让被晨星夺走光芒，你想要的保护，我们可以提供，”顿了顿，她继续道，“当然，奥利维德是暂时解决不了的，但我可以向组织申请一笔经费，作为你们未来生活的启动资金，我保证，那不会太过……”

柏舟陡然做了个停止的手势，精神力似乎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这不应该。但他不敢低估他的恋人。

寂静中，主脑和Omega同时开始探测。

五十米外，路林点了点机械臂上一个隐藏式开关，屏蔽系统启动。

哒、哒、哒、哒……

时间无情流逝，也许过去了很久，又似乎只是等待的几分钟，路林面无表情地看着视网膜内镜上代表信号覆盖的红色区域潮水般退去。

“继续开启屏蔽可能会影响后续信号质量，请问是否持续开启？”

“是。”

门内，主脑上闪过绿色标志——一无所获，柏舟眉头紧锁，不安感愈发强烈。

维塔以很冷静的口吻说道：“我没有探测到任何可疑信号。继续吧。”

柏舟没有说话，忽地抬脚朝门禁走去，纳米复合材料的大门无声滑开，幽深的走廊一下被感应灯照得一丝阴影也看不见。

无人窥探。

僵持了几分钟，他不死心地继续向外走去，扫描程序再一次启动。

潮水再一次蔓延，这一刻，柏舟就在几步之外，路林冷静地移开眼神。

入目是柏舟印在墙上的影子，薄而淡，几乎像是不存在。

绿色标志再一次闪现。

“我们只有十分钟。”维塔严肃道。

“你想得很全面，但很遗憾，”明暗交界中，柏舟的神情变得晦涩不明，像是一副被浓雾笼罩着的油画，一切鲜明的特征都变得扭曲模糊，声音也变得陌生起来，“我并不需要钱，也不需要你们之后付出保护。这次行动后，我会主动申请退出圣殿，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我只希望，你们也不会再出现在我面前。”

主动退出？什么都不要？

“得罗斯岛计划计划可不只是我们想要，单单路林这个名字就已经是值得冒险的了。”维塔好心提醒道。

柏舟理所当然地点头，“那是当然。”

维塔一愣，眼神微妙地看了眼柏舟头顶，似乎在确认这人有没有突然被非法接入什么恋爱脑程序。

没救了。

她本不打算再劝，但怎么想都是同伴一场，况且，路林这个人也意料之外地柔软，便继续说道：“他现在的背景骗骗一般人没问题，但提喀星的事故一出，可瞒不住上面那些人。你可要想清楚了，其实，相比于其他选择，圣殿并没有要求很多。”

柏舟有些诧异地看了眼维塔，又很快恢复了平静，甚至嘴角勾了勾，神色柔和了许多，“我明白，但他不会喜欢的，这会是我们之间的定时炸弹。”

维塔无话可说，干巴巴地点了点头，“我会向上面报告的。祝安。”

说完，她便抬脚离开。

感应灯渐次熄灭，又在前方亮起，规律闪烁着的信号管逐渐隐没在她身后黑暗中，背影很快拉长成尖锐的锐角。

柏舟突然出声，“得罗斯岛计划只是个开始，你们真正想要的，是伏尔甘号的技术，对么？”

维塔陡然停步扭头，神情微妙至极。

她没有说话，但看表情，柏舟知道自己猜对了。

“你……”

砰——

下一秒，维塔原地摇晃了几下，而后瘫倒在地。

柏舟神色骤变，立刻认出了那是微型子弹发射的声音，想也不想就要拍下墙边的紧急按钮。

砰——

眼前天旋地转，时间似乎变得极其漫长，每一下心跳都直坠三千尺，直到落入地狱。

子弹射入血肉的感觉飘忽而不真实，迟了几秒，他才意识自己中弹了，那似乎只是身上一个温热的水袋不幸炸开了，略显粘稠的水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很快变凉。

咚——

柏舟看到了天花板上镶嵌着的灯条，刺目的冷光激得他直流泪，心脏剧烈的跳动让他几乎难以呼吸。

微不可闻的脚步声透过地板的震动变得清晰，惊心动魄，意识尚未堕入昏沉，他努力地扭头看过去，但Omega的共鸣已经提前告诉了他答案。

嘀——嘀嘀——

刺耳的警报声响起，象征着非法入侵的红色标志闪烁得像灿烂烟花，路林看着倒在地上的二人，慢慢抬起右臂，声线冷淡，“交易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