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林曾经有过一次无限接近真相的机会。

那时，伏尔甘号机甲已经通过测试，正式投入使用，军部相当满意，立刻发来了合作邀请，打算请路林继续研发第二代。

得偿所愿之下，外表温文尔雅，在联邦内名声相当不错的奥利维德也不慎漏了马脚，对路林不再那么上心。一次宴会上，他搭上了第三星区总长的女儿，视频被发到了路林的主脑上。

检视着顶尖材料的眼睛里容不得沙子，路林当即大怒，和带着一身酒气回来的奥利维德大吵一架，直接住到了研究院里。

第二天，已经收拾干净，焕然一新的奥利维德提着蛋糕站到了门口，还带来了一份特殊的礼物——某种活性材料的研究项目。

奥利维德的借口相当大众，毕竟是元老级的权贵，总有些龌龊难言的利益关系，他和昨晚上那位不幸的女性只是逢场作戏，给自演给各自的家人看而已，再没有别的了。

这种理由也只能骗骗恋爱脑和情场菜鸟，如果是安德烈这种在情场里打滚的老油条，肯定不会相信，但路林从小到大连个幻想对象都没有过，灰区混大的少年曾经满脑子都是活下去和学下去。

恋人是什么？没有会死么？

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路林还是相信了相伴六年的伴侣，一头扎进了新项目中。

奥利维德带来的活性材料很奇怪，很难说到底是不是生物，就算是首都星研究院的设备，分析起来也很勉强。

艰难归艰难，但确实带来了新的可能。

路林清楚地知道，伏尔甘号机甲仍然有不少缺陷——无论是从精神素质还是身体素质上来说，它的操作要求都太高了，更致命的是，伏尔甘号虽然在太空环境下相当稳定，但在普通的地表环境下极易出现各种问题。

而这种活性材料，很可能可以弥补这些缺陷。

此时此刻，提喀星的简陋仓库里，性质类似的材料再一次出现在了路林面前。

来源是老伊里斯的机械义肢。

左手毫无征兆地颤抖了一下，另一边，机械之躯纹丝不动，稳定如磐石，路林突然感到了些荒谬。

静了片刻，他打开智脑，用管理员权限点开了一个隐藏联络人，发送了一条消息，而后又向一个许久没有联系的人发送了一条申请。

第十二星区的偏远地区，加密线路信号有些断断续续，备注为老师的蓝色通讯图标安静地闪动着，一直到路林以为不会被接通时，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现在是首都星下午三点，你好。”

路林不自觉露出了一个微笑，“现在是提喀星早上十一点，老师，上午好。”

加密线路负载有限，为了避免意外，路林直奔主题，把活性材料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顺道要了一大批资料。

作为首都星研究院的院长，姜雨生自然是知道这个项目的，但安德烈的去向，却让她吃了一惊。

这意味着，安德烈大概率已经投向了军部的怀抱。

从隔壁研究中心里的濒危物种来看，还多半是军部里那些主张人类高于一切的激进派。和研究院不同，这群人确实掌握着相当可观的资源，借着一个联合研究的壳子，选择一个偏远星球神不知鬼不觉地开展某项研究简直是易如反掌。

通讯蓝光黯淡下去的瞬间，海量数据也顺着加密线路离开了首都星。

给小Q设下接收数据后立刻解析的命令，路林起身，小心地给所有从老伊里斯身上带回来的零件加封，又封闭了整个工作室，打算转头直奔起降坪。

沉重的复合材料门打开，他立刻停住了脚步——有人。

收获季灿烂的阳光将他的影子打得极长。

路林眯着眼睛辨认了一下，无声嘲讽了一句。

工作室门口，安德烈去而复返，正咬牙切齿地站在通讯器边，表情管理相当糟糕，简直像是来寻仇的。

一见路林，这人就收敛了过分古怪的脸部肌肉走向，试图摆出一副高傲冷淡的神情，“你终于出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路林冷漠路过，“等我干什么？来蹭饭？研究院这点资金都没有了？”

“……蹭什么饭？！你还有心情吃饭！”安德烈大怒，一个大跨步拦到了路林面前，“我知道昨天晚上是你干的！这附近除了你没有别人能干这样的事了！”

路林脚步没停，机械手变形，硬生生将安德烈推开，“所以呢？你不想要数据了？我现在很忙，你要是继续拦在这里……”

偏头扫了眼安德烈的神色，路林一顿，声音冷了下去，“活性材料出事了？”

“你！你果然知道！”安德烈跳脚，活似是要把路林生吞下肚，“我就说你怎么可能窝在这么一个破地方种田！种田！你要是能种出东西才怪！你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什么就等着时候重返研究院……”

路林对安德烈的印象还停留在几年前只会暗搓搓阴阳的公子哥儿上，对于面前这个暴躁老哥还没有完全适应，不过很明显，两人之间的梁子多了去了，早就能造一栋大房子了，这么下去没完没了。

立刻打断头发都要竖起来的安德烈，路林问道：“你来找我到底要干什么？”

质问戛然而止，金发佬像是被硬塞了一口不可描述的东西，延迟了好几秒才挤出两个字：“帮忙！”

挺着一张便秘脸，安德烈道：“昨天晚上，你制造了一堆垃圾，我当然要收拾一下，重要材料都直接销毁了，但还有一部分外围损失被我送到了垃圾中转站。你可能不知道这批材料的特性，经过我们的多次模拟，以及前几年的实验室实证，军部确定了它们存在一种标志性蛋白，现在，同样的蛋白出现在了清洁机器人身上，我觉得，它们外泄了。”

瞬间回想起昨晚行动诡异的机器人，路林心情糟糕，要是一般的东西，最多就是造成一点信息泄露，但能让安德烈这个

于是立刻带着安德烈朝起降坪狂奔而去，“你应该已经紧急封闭了研究中心吧？有什么快速检测的东西么？对了，研究了这么久，军部的人就没发现有什么补救办法么？”

“不用你说，紧急封闭是肯定的！快速检测仪我已经带过来了，你要不先试一试？”

出于某种习惯性的嘲讽，安德烈顺口接了这么一句，但路林立刻停了下来，还没有附上放生皮肤的机械右手抬了起来，“试。”

还没反应过来，安德烈就已经摘下手环，自动完成了整套程序，象征着安全的绿色条带在屏幕上亮得令人安心。

“挺快的。”路林评价了一句，立刻拖着安德烈继续朝飞行器奔去，同时分神问起了最高使用频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