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七想着,心情不由得激动起来。听说进马宅当仆人的薪资极高,但没一个活着出去过。当初他因为老父重病走投无路才来马宅当差,本来就没抱什么希望,多活一天就是多赚一天。
可是如今马员外竟然亲口许诺放他一条生路,这怎能让他不欣喜若狂?!
至于那个女子,就只能对不住她了。
谁不想活着呢?他也只是想活下来罢了……
王七躺在草席上,心中闪过一丝愧疚,随即毫不犹豫地举起刀,对准自己肋下的空穴,试探着刺了进去。
那个女子果然没骗他。手指长的水果刀没入体内,他竟没有感受到剧痛,也没有流出多少血,甚至还有余力将草席为自己盖好。
很快,王七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呼吸也渐渐困难起来。
他知道自己即将陷入假死状态,便闭上了眼,心中期待下次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马宅外广阔的天地。
回家吧,已经五年没有回家了,老爹和妻子一直在等着他,还有他的小女儿,现在也该有七八岁了吧?不知道还能不能认出他这个爹爹呢……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他躺草席下的脸缓缓露出了一个微笑。
——
牵星动睁开眼,一把掀起盖在身上的草席。
“这是要把人运到哪儿去……”
她自言自语念叨着,揉了揉一路上被颠得生疼的肩膀,坐起身来,慢悠悠朝四下一看。
乌鸦被她的动静惊飞,嘎嘎大叫着四散,夜色深浓,雾霭弥漫,隐隐能看到周围乱石遍布、杂草丛生。
不像人间,倒像是地府。
“……”
牵星动叹了口气,认命地撑着身子站起来,抖掉衣衫上沾的草叶和尘土,原地转了个圈。
遗憾的是,四周的景物没什么差别,夜深雾浓,看不清月亮;她一路被草席盖着脸,也没去注意沿途有什么标志性的物件。
如今只能很活该地迷路了。
她分不清东西南北,将前后左右四个方向点了一遍小公鸡,最后落在左边,就转身往左边走。
走了十步,踩到九具白骨,牵星动这才意识到此处原来是个乱葬岗。
脚下有各式各样的尸身,新鲜的、腐烂一半的、化成白骨的,恶臭熏天。她一手掩口鼻,一手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跳过一具又一具尸身,祈祷自己的鞋子不要被弄脏。
倒霉,真倒霉。竟然被送来这样一个地方!
牵星动一边艰难在尸山血海中跋涉,一边思忖着,难道这就是她骗了那个叫王七的侍卫的报应?
好吧,她承认什么“空穴假死”都是胡编的,将人骗去自杀的确是很缺德的做法;但是很显然,王七的好老爷也根本没打算让他活着出去。
——毕竟方才,运送尸体的人将一卷草席卸下板车的第一件事,就是探一探“王七”还有没有呼吸。
幸好草席之下是偷梁换柱的牵星动,她反应快,反手一刀将人脖子抹了。若换作是王七,就算活着出来了,恐怕还要再死一回。
横竖都是死,她好歹让王七死前怀着希望,这难道不算是日行一善吗?
这样一想,牵星动的心情又愉悦起来。她哼起一首跑音的小调,反正周遭没有活人,不会有哪位来指责她哼得难听,继续蹦蹦跳跳朝自己点小公鸡点出来的方向走着。
今日午后,牵星动将王七支使去凿了几个时辰的墙,马长富弄不清她在搞什么名堂,又怕她暗中再动手脚,索性就将人守在眼皮子底下。
被老头拖着下棋,牵星动哪会玩这种高雅东西,拿围棋子摆了一下午字,一会儿摆个一,一会儿摆个五,老头也不管她,埋头自顾自地落子,最后一抬脑袋,发现对面摆了个“王八”,旁边还有个箭头指着他。
老头想发火,但是忍住了。大概是觉得她还不知道自己被王七出卖了,心里有点怜悯。
“哎哟,只顾着下棋,竟忘了时间了。”马长富看着天色渐晚,假惺惺问道,“时间不早了,道长今日还要回去吗?”
牵星动手里拿着一颗棋子,敲了敲桌面,皮笑肉不笑地反问:“我能回去吗?”
“哈哈,这话问的。道长要是想走,难不成我还能拦您?”
他忽然站起身,俯视着牵星动,依旧是闲谈的语气:“可是您也知道,这养狗嘛是有门道的……要是放回山里,那可养不出什么听话的好狗,反而要养成一条狼了。”
她瞥了马长富一眼,没说话,只是伸手将棋盘搅乱。
听着棋子噼里啪啦落地,牵星动无所谓地耸耸肩,说:“那就客随主便吧。”
“客随主便”的一个时辰之后,本该进乱葬岗的王七躺在客舍床上,而本该被软禁客舍的牵星动却出现在了乱葬岗里。
一想到马长富估计要气歪鼻子,她就觉得很是好玩,甚至还在思忖着要不要悄悄跑回马宅亲眼见证一下。
想软禁她?做什么春秋大梦!
牵星动正得意着,忽然,一道极为刺耳的尖叫划破了夜色,将她惊得脚底一歪摔到地上,和一具刚死不久的尸身摔了个面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