秣阳一带的山中，有一种名为银绒草的植物，叶片表面有一层能够不沾染灰尘与水珠的特殊绒毛。十六曾专门带着背篓上山，费心费力地采了一大筐银绒草的叶子，将叶片表面的绒毛取下来捻成细线，织成许多实用的小物件送给她。

斯人已逝，旧物仍存，这些东西平时被卫浥尘妥当地放在自己的箱奁之中。

卫浥尘对这些东西极为珍视，若不是现下情形特殊，她根本舍不得取用。

“冒犯了。”她低声道，随后伸手微微施力捏住谌语薇的两腮与下颌，观察口中咽腭的情况。

在心中记下此病显现出来的诸多症状，她用软布擦净谌语薇唇边因先前吐血留下的血迹，随后将布巾放入铜盆之中。

当汤药被端着送进来时，床榻之上的谌语薇正不安地挣动着，神情痛苦，在这种情况下喂她喝药无疑是一件难事。

卫浥尘见状倾身向前，她的手稳而轻缓地将谌语薇的上半身扶起，并托住她的肩头，示意道：“这样喂药吧。”

感受到动静，谌语薇费劲地将眼睛睁开一道缝隙，看着眼前黑乎乎的药汁，脸上流露出嫌恶的神情。

捧着碗勺的侍女恳求道：“您喝药吧，喝了药就不会这么疼了。”

谌语薇唇角颤了颤，似乎原本抗拒的态度有所松动，终究还是点了头。

苦涩的药汁被谌语薇一点点咽下去，待她平顺了气息之后，卫浥尘将她的身体重新放平，替她掖好被角。

她将手背贴在谌语薇的额头，感受着她身上的温度。

“还是太烫了……”眉头蹙起，卫浥尘低声自语，随后转过身道，“先用浸过冷水的帕子替她降温。”

侍女依言照办。

许是那药慢慢起了作用，谌语薇原本剧烈的不良反应减轻了些许，身上虽然在发热，却不似先前那般烫得吓人。

——

谌语薇得的这场病发作得十分突然，谌旻立即便命人去宫内请了太医来诊脉。

她的症状十分古怪，虽是唯一一例，但老太医却根据毕生经验推断，这可能是能够传染人的疫症。诊脉后没多久，那太医便磕着头请罪说实在是束手无策，无法医治。

有许多疫病光是靠近患者便会被传染，若是控制不及时便会酿成难以预料的大祸，这次能允许卫二娘子来给谌语薇看病，也是无奈之举。

听人转述谌语薇如今的状况已有所好转，以及卫浥尘判断此病的传播渠道是血液后，谌旻终于松了一口气。

看着站在厅中的卫峪，谌旻意味不明道：“卫尚书，你有一个好女儿。”

在世人口中，在市井中行医的女子，通常被称作“药婆”，是同贩卖人口的牙婆、装神弄鬼的师婆一样不入流的行当。

之所以同意卫浥尘来到这里，是卫峪想替谌旻解此燃眉之急，但他也让人封锁了消息，只让两边府邸里的少数人知道此事，不想因此辱没了门楣。

“能帮到右相千金，是小女的荣幸。”可卫峪的神情凝重，看不见丝毫喜悦，与所说的话完全不同。

连太医署都觉得棘手的病症，他不信卫浥尘能真的将其治好，只是碰巧让谌语薇减轻了些几分病痛罢了。

正当他在踌躇是否要带着卫浥尘离开、免得惹出祸事牵连卫府时，却见谌旻的心腹突然走进厅中，向他回禀最近几桩事情的结果：“韶乐大长公主殿下说，崇园周围一向有侍卫巡逻，但崇园面积实在太大，又紧挨着部分山体，也不确定是否有奸人混入其中。”

听罢，谌旻冷笑一声，随后低骂了几句。

“以及梁京中有好几家的夫人都出现了和七娘子类似的症状，调查后发现这几人都去过同一场宴会。这些新被发现患病的人里包括……卫尚书府里的秦夫人。”

听到这句话的卫峪瞳孔一缩，如遭雷击。

“哦？”谌旻十分意外地看向卫峪，“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啊，卫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