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落在他身上就好了。
但是，华贵的公爵夫人不是柔情似水的慈母。或者说，当兄弟二人全都觉醒白虎武魂的时候就不是了。她能做的只是摆出贵族的高傲姿态，眼睛牢牢地直视着面前一团虚无的空气——对待已入学好几年的长子也是，对待如今年仅八岁的稚子……也是。
没有那份似是无事的姿态，很难想象一个修为还未封号的女人是如何在远离丈夫时撑起这个外忧内患家庭。
她不能对任何人露出柔软的内里，只要收起棱角，白虎外室虎视眈眈的眼神就将对准这无主的府。
女人离着太远，哪怕奔跑也不是一分半秒能到儿子面前的。女人累得气喘吁吁，但是口里还一张一合，似是在呼唤着她儿子的名字。
她的眼里，只有她的儿子。
戴华斌的眼睛突然红了。
他不愿去承认，一个生在权贵之家、生活极尽奢华的公爵之子没有的东西，一个卑贱的仆从之子居然能轻易拥有。
凭什么？为什么别人能拥有母亲的爱，可自己哪怕主动争取也于事无补？
这不公平！这不公平！
于是，以自欺欺人构筑的内心防线也好，孩童认知中本就摇摇欲坠的世界也好，在眼中彻底地，崩坏了、陷落了。
在头晕目眩间，他遵循了头脑中最原始的欲望——毁灭！
靴子踏上了地上的干净衣物，狠狠地将其碾上无可磨灭的印记。自己没有的东西，就毁掉吧！彻底毁掉！
手里的皮鞭高高扬起，在空中甚至抡出呼呼哀鸣的风声。
至于别人会怎么想？他不在乎。
……就像是在变强面前，一切都不重要一样。
“你们，都给我打！狠狠地打！”
但是，当这一切真正实现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开心。
在无力抗衡的群殴面前，女人和男孩都被打得遍体鳞伤。女人甚至在打到一半的时候就昏了过去，却还是下意识护住自己的孩子，用身体遮挡了侍卫大部分的视野。
在女人肩膀的缝隙处，瘦骨嶙峋的男孩浑身都是血，挨了一顿毒打，却丝毫没有害怕求饶的情绪，一双蓝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施暴者。
明明已经走了很远，有那个眼神盯着，戴华斌总感觉有如芒刺在背。于是他又走了回来，隔着那缝隙同男孩对视。
不知为何，他好像从那眼神中觉察到令人胆寒的冰冷。
明明只是个低贱的奴隶的儿子……
戴华斌听见自己高傲地说，“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敢瞪我？你还敢不服气？”
男孩不发一言，只是牢牢地盯着他的脸，好像要把他永远记在什么内心的报复名单上一样。
“招惹了小少爷还敢用眼睛瞪？也不看看你有几条命！”旁边的侍卫给了男孩一脚把他踢飞。随即，男孩被拽了起来，脸被几个侍卫并手按在泥水里，窒息的痛苦终于让男孩开始挣扎。
戴华斌终于放下了心。那个男孩的眼神就像利箭一样，让他在那一瞬间甚至感觉到了害怕。
如果那个男孩的武魂会是眼睛……或许在当时自己就会被千刀万剐？
被人憎恨的感觉当然不好受，可是比起挥刀向更弱者的发泄快感，那点由下而上的小怨气实在太弱小，戴华斌自认完全可以无视。
毕竟害怕什么的，这是不应该的啊。那只是个低贱的奴隶的儿子……奴隶的儿子，也应永远也只是奴隶才对！
戴华斌紧抿着唇。
做了就做了，我永远不会后悔。
“所以，你知道你小时候打的那个男孩是谁吗？”
乾坤问情谷里，场景变换成了史莱克城的一家咖啡馆。戴华斌紧锁眉头，不失警惕的环视着这一切。
“爱神”化作了王秋的模样稳稳坐在他的正对面，放下了手里正在搅动杯中的汤匙，喝了一口咖啡，鎏金色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不知道。”戴华斌回答得很干脆，对着王秋的脸，他甚至开始有点感觉愤怒了，“我为什么要在意一个和我无关的人的死活？还有，给我变回来！谁准你用王秋的脸和我对话了？”
“可能是因为你对他最有好感。话说回来，你对他真的不是爱么？有的时候你的行为就像是幼稚园里男生跟小女生示好一样笨拙，戴华斌，太难看了。”
“不是。这只是我喜欢罢了，哪怕只是喜欢，这也是有条件的，我心知肚明。这份感情永远没有爱来的要坚定稳固。只要他的外貌、性格和实力失去其中之一，我都会马上撤回我的那份喜欢。王秋是我的榜样和同伴，也只会是这样。”
回应他的是“爱神”嘲讽般的嗤笑声。“没想到啊，你自己倒还看的挺清楚的，就是不知道这个叫王秋的被你喜欢算不上好事了。不过你的回应也挺有意思的，和你无关？好啊，那就当做和你无关吧。”
“但是你有一点说错了，不只一个。因为你，那个男孩的母亲可是死了哦。”
“死了……”戴华斌神情一滞，随即满不在乎地道，“死了就死了吧。这是他的母亲，又不是我母亲，你还指望我能有多悲伤？”
“爱神”轻笑着摇了摇头，食指在空中摇晃着。
“我从没指望过你要悲伤。毕竟这只是凡尘俗事，我们神是不管这个的。我们神呢，更爱的是看戏，高高在上的看着人间一切闹剧的兴起和终结。而你也只是舞台上的演员，小小的一枚棋子而已……”
“刚刚的那些，全都是他说的。你应该都听清楚了吧。霍雨浩？”
“……？！”
戴华斌大吃一惊，急忙循着“爱神”的眼神回头望去。
隐秘的角落里，一双蓝色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戴华斌。阴影隐藏了霍雨浩的脸上神情，却无法遮掩他眸中如同巍峨高山一般不可撼动的、却让他无比熟悉的凛然与恨意。
戴华斌的神情僵硬了。
他终于意识到，那九年前从男孩眼中射出的利箭，终将会刺中该被刺中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