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静茫然地抓着拖把,但姜觅彤不在,她顺便就帮姜觅彤做了。
周日晚上回到宿舍,她跟姜觅彤提起这件事情。
姜觅彤立刻张大了嘴,很后悔的样子:“抱歉啊静静,我怎么给忘掉了?下次不会再麻烦你了。”
闻静立刻摇摇头说:“没关系,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接着的周六、下周六、下下周六,姜觅彤永远不在,而闻静永远会被拦下来。
她最开始还会去问姜觅彤,但次数多了以后,面对姜觅彤渐渐拉下去的嘴角,闻静也逐渐失去了询问的勇气。
她慢慢明白了过来,这就是代价。
这是她惹姜觅彤不开心以后,想重获姜觅彤友谊要付出的代价。
但当值日结束,她去倒垃圾,独自一人穿过楼道时,偶尔会仰起头。
看着头顶上那只孤零零的微弱灯泡,觉得自己好像又一次做错了什么。
有什么东西开始变质了,而她尚且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闻静没有了奶奶可以去诉说心事,曾经小镇上的朋友,也随着各自上了不同高中,而渐渐失去联系。
她成了一艘被丢进海上孤零零的小舟,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飘去,只好强装镇定,假装一切如常。
虽然宿舍里其他七个人大笑大闹,一旦她插嘴进去,气氛就会突然变冷。
虽然姜觅彤默许她一起行动,但从她们出门、到重新回到教室,姜觅彤只会和别人说说笑笑,一句话都不会同她讲。
种种迹象都表明,她们已经不再是朋友,又或许她们从来都不曾是朋友。
闻静其实是可以接受疏远的,就算最开始不适应,但时间久了,她也会接受自己重新成为一个人。
可偏偏在另外一些时刻,姜觅彤总是表现得同她熟稔异常。
比如老师有什么麻烦的事情要人去做,比如同学们有什么不想听的讲座想和人换值日。
在这些时刻,姜觅彤总会亲热地搂住她,然后把她推出去,温柔笑着说:“静静可以,静静,你不会介意吧?”
其实是介意的。
但面对姜觅彤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她说不出口。
她好像变成了一个,露出了明显缝隙的缺口。所有人都看到了她的缺口,然后向她索取更多东西。
比如宿舍里的水,都变成了由她一个人去打。
比如早自习前的早餐,全都由她一个人排队去买。
有时候她们会还她钱,更多的时候她们不会。
而这些时刻,她们又往往用非常热情的、好像她们是好朋友一样的笑容来要求她。
“静静帮我们去带个吃的吧。”
“静静帮我们去打个水吧。”
从一开始的请求,变成了她的义务。
黎城的冬日很冷,清晨六点的冷风呼呼地穿过围巾缝隙,抵入她的心口,日复一日,让她开始麻木。
不是不拒绝的。
而是如果她拒绝,那接下来,她就会无缘无故遗失一些东西。
比如第二天早上要讲的英语试卷,比如下节课要交的数学作业。
也可能是突然多了什么东西,比如笔袋里的一条虫子、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这些事最开始发生时,她也曾对她们说,不要再这样对我了。
而她们的笑容依然如此灿烂,如此无辜,如此天真。
“嗯,发生什么了?你说虫子,那只是开玩笑呀!静静你是不是太敏感了?”
你看她们还亲热地,叫她静静。
第一学期末,她的成绩已经从最初的班级前三下滑到第五十名,并且又一次丢失了物理作业。
物理老师是他们班主任,很生气地叫她到办公室,把她惨不忍睹的成绩单丢到桌子上,骂她心野、不学好、作业也不写,一天到晚不知道在干什么。
那样铺天盖地的指责,尖锐得让她不能不抬起头。
闻静直视老师,一字一字道:“作业我写了,是有人把我的作业弄丢了。”
老师皱着眉头:“什么意思?你意思是有人偷了你的作业吗?”
老师的表情严厉又不耐烦,好像她提出了一个,又麻烦、又轻巧得根本不值一提的事情。
那个表情很容易让人失去倾诉的勇气,但闻静还是攥紧了校服,让自己不要怯懦。
她努力控制自己不要躲开老师的视线,将所遭遇的事情对老师和盘托出。
老师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她:“几个女生还能欺负你了?是不是你们之间相处不融洽,你就敏感成这个样子了?”
闻静呆了一下,很慢地摇了摇头。
老师看她那副模样,最终还是把姜觅彤等人叫了过来,和她对质。
姜觅彤几乎是在老师说完的一瞬间,就滚落下来一串水晶般的泪珠。
那张脸流泪时漂亮得如此惊人,让人忍不住将所有的信任与怜爱都给她。
姜觅彤哭着说:“对不起,老师。我们真的只是想和静静打好关系而已,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和我们处不来,总觉得我们对她不好。我们只是跟她开个玩笑而已。”
闻静无法描述那一刻的震惊。
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她都没有哭,但是姜觅彤哭了。
姜觅彤的眼泪将这一切争执,变成了毫无意义的吵架和别扭。
老师厌烦地看着闻静:“我知道你是从镇上考来的,性格也内向,但是你总要学会适应,不要这么不合群,也不要总觉得别人都要担待你。”
闻静脑中一片空白,又听到一句足以击溃她所有勇气的话——
“如果所有人里,只有你一个人是这个样子,那是不是你自己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