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莲红着眼睛,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娘亲怕他掉眼泪,也最怕他受委屈。他也不想娘亲被世俗裹挟。
“你…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咳…咳。”
刚才喝的药效上来后劲极大,令狐无极的肺跟气管都异常难受导致她咳嗽不止,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无奈给自己倒水想顺顺,却不小心手抖弄翻了茶杯,声响惊动了在外候着的王总管,急忙进入房间。
“娘,如果爹爹在的话,他才不会像你一样,非要逼着我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人!!她算什么东西,能跟我喜欢的鸢儿姐姐相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一声脆响,令狐莲捂着脸颊,惊愕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只余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提醒他这是十六年以来,挨得第一个巴掌。
娘亲从未对他动手。
令狐无极偏头,终是没忍住,一口乌血吐在了地上,急火攻心,人晕过去之前,她看到了她的眸儿脸色慌张。
待驻庄郎中细细诊断后,提笔开了药方,递给站在身旁的王总管。
“家主这是多年以来操劳太累所至,早年间落下了的病根不能在放任不管,人要好好休养,不然…”
王管家神情担忧,家主这两天服毒的汤药一直由她负责煎熬,每次比例都十分精准不敢假手于人。
家主告诉她,服毒只是为了应付外头那几个老匹妇,小剂量的服用对身体没有大碍,好让她歇息个两天见见少爷。交代她此事万万不能与任何人提起。
“郎中但说无妨。”
“如果再有急火攻心之事发生,家主她寿数就只剩三年五载了…”郎中挎起药箱离开,在一旁听得失神的令狐莲急忙追了上去,将郎中留住后急切问道
“母亲身为习武之人身子骨一向硬朗,怎么会一下子病情来势汹汹。”
“回禀少爷,小时候您被仇敌下毒以至高烧不退,需要山上的赤练蛇做药引,这冬日里蛇类早早蛰伏,大雪不断,家主只得发布悬赏和一干人等冒雪进山为您找药,就是那时候冻坏了身子…”
郎中说完行了一礼,令狐莲却无力蹲坐阶梯上,他记得那件事,泪珠划过脸颊,坠落在手里的软鞭上,把手包裹处是经过处理后的赤炼蛇皮,已被少年盘的油光水润。
鞭子是父亲留下来的遗物,昆仑派碧落剑法自古传女不传男,母亲曾跟他说,父亲不稀罕学那剑法,更喜欢拿鞭子抽恶人。
那年他才九岁,为了逃避练功,便带着鞭子驾着一只小毛驴偷跑出山庄。身上揣着的银子三两下便挥霍光了,整个人饿得头脑发昏,碰巧遇到有个人请他吃饭。吃完过后他便腹痛不已,失去了意识。醒来便看见母亲守在身侧,眼下一片青黑,面容倦怠。
身上的鞭子也因为他的不小心弄破了皮,他哭着向母亲道歉,母亲却没有斥责他,反倒将鞭子修补好后还给他。
自那时起,鞭子的把手上面便多了这层红黑相间的花纹,霸气十足,他也不在贪玩,一心练功。
如郎中所言,眼下是不能在与母亲在讨论此事,只怕再次惹得母亲生气难过。
台阶上只有少年孤零零的身影。
“少爷,怎么坐在这儿呢…”
来妹小心走到令狐莲身边,蹲坐在少爷下一层阶梯上,做奴的人是需时刻谨记身份要低主子一头的。
“来妹…我可能没有机会跟…鸢姐姐在一起了。”少年说话带着哭腔,模样甚是我见犹怜。
来妹听令狐莲断断续续的述说完后,也了解大概,精明的眼珠一转“少爷,来妹有一计!就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令狐莲抹了抹难过的小脸,拉住来妹的手 “没关系,你说!我听着呢,你有什么办法!”
无论是什么,他都愿意一试。
来妹红着脸不好意思道 “少爷如果跟苏小姐有了夫妻之实,随后让苏小姐上门求亲,这楚蓝肯定就无话可说了…少爷顶多也就是…被…被世人所骂几句不知廉耻,但是决不会让家主为难的。”
令狐莲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自小受良好教养,家风清明。断不会作出此等出格之事,如此露骨的下作手段他也只见过外面那些不知天高地厚妄想勾引鸢姐姐的人使过,青楼小倌的做派他向来不屑一顾。
“这些都是你哪学的…”
来妹平时晚上躲在房间里追那些话本子,什么《娇夫难驯带球跑》《如何攻略高岭之花》,不好意思回复道“少爷,这…这都是话本子里看的…俗话说…女追男隔座山,男追女隔层纱。”
见来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令狐莲摆摆手示意让他独自待一会儿。来妹察言观色,不知自己刚才的一番话有没有冒犯到少爷,怕被捉到错处麻利的退下。
十六岁的少年小鹿乱撞,眼神清澈懵懂,男女之间的感情也只发乎情止乎礼。心中的秤砣不断的压向一边,又被仅剩的理性牵制,循环往复。
他害怕面对这样的自己,一想到太傅她老人家极重规矩,会不会因此轻视他…他与鸢姐姐道阻且长…
少年久久坐在台阶,忆起从前潸然落泪再想到将要发生的难以言说的未知,夕阳西沉,身影渐渐被吞没。
他不想在就这么坐以待毙。
世界本是黑暗,只是都在隐藏。